第一章 飞赴珍珠港 1941 年12 月初,尼米兹将军与家人在华盛顿Q 街2222 号寓所里过周末。 尼米兹夫人凯瑟琳、他们的小女儿玛丽、儿媳琼及孙女弗朗西丝,以及两个大 女儿——27 岁的小凯瑟琳(又称凯特)、23 岁的南希都欢聚在一起,整个寓所 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氛。尼米兹的儿子小切斯特(又称切特)此时正在菲律宾附近的 一艘潜艇上服役,因此,没有与家人团聚。 凯瑟琳亲自下厨,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午餐过后,夫妇俩照惯例坐下来阅 读当天的报纸,听听音乐。下午3 点,尼米兹将军正在收听阿图·罗德津斯基指挥 的纽约交响乐团的音乐节目。将军微闭双目,欣赏着那旋律强劲、节奏层次清晰的 乐曲。突然,音乐声嘎然止住,广播员以严肃的声调宣读了一份日本轰炸珍珠港的 紧急公告。 尼米兹将军睁大双眼,仔细聆听。听罢,他从椅子上跳起来。凯瑟琳见状马上 把他的大衣递过来,她知道丈夫此时的心境,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她帮尼米兹将军穿好大衣,正要送丈夫出门,电话铃响了,是将军的助手约翰· F·谢弗罗思海军上校的电话,他告诉将军,他正要去海军部,可以送将军一起去。 尼米兹临出门时,让凯瑟琳打电话通知副官H ·阿瑟·拉马尔海军中尉直接到部里 去,并对送他出门的夫人说:“只有上帝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尼米兹将军 在海军部自己的办公室里同部属开了一个会,接着又匆忙赶到海军部长弗兰克·诺 克斯和斯塔克将军办公室开会。诺克斯已经同总部设在珍珠港的海军第14 军区司 令布洛克海军上将通了电话。布洛克对诺克斯讲述了他在办公室里看到窗外的损失 情况。他说,“俄克拉荷马”号和“亚利桑那”号遭到重创;“宾夕法尼亚”号和 “田纳西”号受到轻伤;“加利福尼亚”号被击沉在浅水里,还可打捞。幸运的是, 海军船厂和油库还未受到袭击。斯塔克将军经总统同意,通过电台向已拿马和太平 洋地区各级司令官下达了美国海军的第一号战斗命令:“对日本进行不受限制的空 战和潜艇战。”星期天下午,尼米兹前往阿林顿开会。海军这时接到珍珠港方面报 来的消息,其中有许多是布洛克将军从窗户里没有看到的情况:“内华达”号、 “西弗吉尼亚”号和一些小型舰艇共18 艘已被炸坏,有的已无法修复;机库和其 它建筑物起了大火;近200 架飞机被炸毁,其中多数是在机场上。美国人,主要是 海军人员的伤亡数以千计。尼米兹得知这些消息感到十分悲愤,他对老朋友、航行 局募兵处处长F ·E ·M ·惠廷海军上校(绰号“激进分子”) 说:“‘激进分子’,我们失败得太惨了,不知道我们能否恢复创伤?”回到 家里,尼米兹的女儿凯特告诉父亲一件令人后怕的事情。她认为尼米兹的爱犬弗雷 科斯一贯温顺听话,因而没有用皮带拴它,就牵着它去遇街。 当她带着爱犬来到马萨诸塞大道时,看到日本大使馆旁的草坪上正燃烧着一堆 火,雇员们搬出成箱的官方文件倒入火中烧毁。群众在哥伦比亚特区警察的监视下 围观;记者们都来了,到处都是,甚至在树林中也有摄影记者。凯特心中感到疑惑, 但仍神态庄严地走过大使馆门口,狗跟在她身后。突然,一贯驯良的弗雷科斯,在 警察、记者和围观者众目腰腰下,突然冲进大使馆前的草坪,东奔西闯。她顿时感 到有点惊慌,红着脸把狗赶出草坪带回家去。 她对父亲说:“记者都在那里,一旦他们知道这件事,就会大做文章:将军的 狗蔑视日本人。”尼米兹听罢,拍拍女儿的头,没有做声。 尼米兹夫人很快把饭端了出来,一杯热咖啡,一碗热汤。吃过饭,尼米兹又匆 匆地赶到海军部,因为他要着手准备战时海军的组建。尼米兹将军回到家里已经是 深夜了,他睡了三、四个小时,迅速洗了一个澡,刮完胡子,然后又到海军部去了。 海军部于周日早晨就通过报刊和广播对驻华盛顿的全体军官发布了命令:星期 一早晨必须着军装到海军部报到。海军部还决定,要严守军事秘密,不能让日本人 从美国的报刊上知道美国海军的惨败和日本人的战果。 星期一,美国总统提请国会批准正式对日宣战。事隔不久,德国和意大利为履 行对日本的承诺,也正式对美国宣战。 珍珠港事件后,航行局的紧急任务接踵而来,使人应接不暇。航行局不仅要负 责组建一支战时海军,还要对一些相互矛盾的情报进行鉴别澄清,要通知阵亡者家 属,遗体要运回美国,进行安葬。成千上万的官兵在军舰下沉时由于情况紧急,几 乎把所有的衣物都扔了,现在需要补充。尼米兹被这些事情弄得精疲力竭,几乎没 有睡觉。激动的国会议员也来电话要求参加海军。 为此,他准备了一套现成的答词:“我们需要拨款,请回去投票给我们拨款吧!” 12 月9 日,诺克斯部长乘飞机去珍珠港进行短期视察,并在现场与军官们进行交 谈。第二天,固执的大西洋舰队司令金上将抵达华盛顿,同包括尼米兹将军在内的 海军将领交换意见。固执的金和温文尔雅的尼米兹,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但 能和睦相处,他们相互尊重对方的才能、品德和工作热忱,两人之间早已建立了友 谊。 12 月15 日,星期一,诺克斯结束视察返回华盛顿,会见了新闻界的代表。 他透露了一些从珍珠港侧翼高地所看到的,敌人也早已知道的情况。部长还指责夏 威夷守备部队缺乏警惕,对这场灾难要负部分责任。 当天晚上,诺克斯同罗斯福总统商谈,并向他提出三点建议:(1 )成立一个 调查委员会,查清珍珠港防卫失利的原因,查明谁应受到责罚; (2 ) 解除在这次军事失利中有不可推卸责任的美国海军舰队兼太平洋舰队总司令金 梅尔上将的职务; (3 )美国舰队同地区舰队建制分开,负责整个海军的作战指 挥工作。罗斯福完全同意这三点建议,他和诺克斯一致同意任命金上将为新设的独 立的美国舰队总司令。至于由谁去接替金梅尔,总统和部长决定次日早晨再作商议。 12 月16 日,星期二,诺克斯又来到白宫,他和总统在任命尼米兹为太平洋舰队 总司令的问题上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见。罗斯福对他说,“告诉尼米兹赶紧去珍珠港, 坚守岗位,等战争打赢了再回家”。 诺克斯赶回海军部后,立刻派人把尼米兹找来。几天的疲劳几乎要把尼米兹搞 垮,他完全没有想到白宫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拖着沉重的步伐,面色灰灰地来到 诺克斯部长办公室。 诺克斯显然已经等得有些急躁,他情绪略显激动,迫不及待地对刚跨进门的尼 米兹劈头问了一句:“你最快能什么时候出发?”“疲劳极至的尼米兹没有搞清部 长的意思,他显得有些不耐烦,答道: “这要看我到什么地方去,在那里要呆多久。”“去指挥太平洋舰队,要做长 期的打算。”尼米兹完全被震惊了。指挥太平洋舰队,这是所有海军将领梦寐以求 的。 但尼米兹感到有些为难,去年,他因自己资历浅,而回绝担任总司令,如今, 又要去担任太平洋舰队总司令,而且是去接替一位与自己感情甚笃的老朋友,这着 实让尼米兹作难。然而,尼米兹知道,战时执行命令是军人天职,不得含糊、犹豫。 他略微怔了一下,便做了肯定的答复: “我需要找人接替我。”“你要找谁?”“兰德尔·雅各布斯。”“你不要找 他,”诺克斯断然回绝,“罗斯福不喜欢他。”“该死的,”尼米兹被激怒了, “他是唯一能胜任这个工作的人!”尼米兹对航行局助理局长雅各布斯海军上校非 常了解和信任,他知道上校对局里的情况同自己一样了如指掌。 “他在哪里?”诺克斯让步了。 “他现在大西洋舰队,我很快就可以找到他。”离开了部长办公室,被突发情 况搞得精神高度紧张的尼米兹沿着走廊缓缓地走,他想尽量使自己的精神放松一些, 心情平静一些。突然他看到一个矮个子向他走来,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停 住脚,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雅各布斯海军上校。 雅各布斯海军上校对惊奇中的尼米兹将军说,他在去诺福克途中听到珍珠港被 袭击的消息,就马上赶回华盛顿,以便及时了解情况。 尼米兹说:“跟我走。”将军把雅各布斯带到办公室让他坐下,然后对他说: “从现在起,你就是航行局的局长了,好好干吧!”尼米兹把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新 局长撇在一边,自己去准备命令,处理来往信件,找谢弗罗思和其他人谈话。他要 在临走之前,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下午,他同诺克斯和金一起被总统召去白宫 谈话,然后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到Q 街寓所。 尼米兹走进家门,他充满深情地环视了一下夫人精心布置的客厅,然后,脱去 大衣,走进卧室。 凯瑟琳患感冒,这时正躺在床上休息。尼米兹走进她的身旁,温柔地注视了凯 瑟琳很长时间,他们相互默默地注视着,在他们中间,感情的交流似乎用不着语言, 眼神足可以传递全身心的感受。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尼米兹关切地问道: “你还发烧吗?”“不,亲爱的,什么事?”凯瑟琳一眼就看出丈夫今天有心 事,她握住丈夫的手,急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就要成为太平洋舰队 新的司令官了。”凯瑟琳松了一口气,她高兴地对表情激动的尼米兹说:“你一直 就把担任太平洋舰队的司令官视为崇高的荣誉,今天你终于如愿了。”“亲爱的, 我不得不告诉你,这是万万不可以告诉这里任何人的,那里的舰队已经沉入海底了。” 他们都意识到此次的重任意味着什么,作为军人和军人的妻子,他们也知道自己该 如何去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午饭后,尼米兹夫人找出两只旅行箱,同将军一起收拾行装。当她发现尼米兹 心不在焉地把晚礼服也收进衣箱时,就让他坐下来看着自己收拾。她在夏威夷住过, 知道在那儿不需要蓝军装,就把几套白色和咔叽布军服放进衣箱;如果以后需要去 气候凉快的地方,再把蓝制服寄给他。 那天晚饭时,除了凯特、南希、玛丽外,还有来看望公婆的琼。切特当时还随 “鳄鱼”号潜艇在海上执行任务。将军不露声色,沉默不语,气氛十分严肃。最后, 尼米兹用低沉的声音说:“现在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但不能向外公开。”凯特和南 希兴高采烈地齐声高喊:“你要去珍珠港了!”沉闷的气氛马上被驱散了。“我对 你说过他们会猜到的。”尼米兹夫人大声笑着说。 饭后,即将任命为总司令的尼米兹拿着一本便笺和一支铅笔,正在考虑一份公 开发表的声明。一旦他的任命公布,报界就会找上门来。最后,他在便笺上写道: “这是一项重大的使命,我将全力以赴。”他把写有声明的便笺传给大家看,问: “这么讲行不行?”每个人都认为很好。当便笺传到凯特手里,她把写着声明的这 一页撕了下来,顺手装进了口袋,说:“我相信这就是历史,另写一份吧。”尼米 兹又写道:“这是一项重大的使命,我将全力以赴。”南希又把它撕下来,说: “我要保存这一张。”“我的一份呢?”琼要求说,将军于是又写了这几个字给了 她。 最后,这位未来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和太平洋海区总司令,又为他自己写了一份 公开发表的声明。 尼米兹夫妇收拾行装的时间似乎早了一点。将军还得参加一系列讨论会和制订 计划的会议。星期四上午在白宫的会议主要议题是讨论受损失的美国太平洋舰队该 怎么办?现在太平洋舰队的主要攻击力量是以航空母舰“萨拉托加”号、“企业” 号和“列克星敦”号组成的三支恃混编队。经海军部批准, 12 月26 日金梅尔上 将命令三支编队前去援救威克岛。在“列克星敦”号编队对马绍尔群岛进行佯攻的 同时,“萨拉托加”号载着海军陆战队的一个战斗机中队直奔威克岛;“企业”号 作为预备队,并同时掩护珍珠港。 威克岛解围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办?美国海军将领还是期望积极使用太平洋舰 队,战争爆发时,他们曾计划攻占马绍尔群岛和加罗林群岛,以便从东印度地区牵 制日本人,打开援救菲律宾的通道。日本对珍珠港的突袭取消了这个鼓舞人心的计 划。目前太平洋舰队剩下来的全部兵力,显然只能是用来保护美国的阵地和海上运 输,重点保护中途岛和受敌军严重威胁的、通往澳大利亚的运输线。 星期四早晨,报纸上发表了总统关于珍珠港被袭击后所采取的对策。共有5 点 : (1 )一个以大法官欧文·J ·罗伯茨为首的五人委员会将对美国防务上的失 败进行调查;(2 )尼米兹上将接替金梅尔上将的职务; (3 ) 在尼米兹到达夏威夷之前,太平洋舰队暂由战列舰舰队司令威廉·S ·派伊中 将代管; (4 )夏威夷防御部队司令沃尔特·C ·肖特中将由迪洛斯·C ·埃蒙 斯中将接替;(5 )克拉伦斯·L ·廷克准将接替弗雷德里克·L ·马丁少将担任 夏威夷航空兵司令;在任命大西洋舰队新的司令前,美国舰队总司令金上将的任命 暂不公布。对解救威克岛的行动也没有公布。 12 月18 日,尼米兹接到诺克斯部长的通知,说送他去珍珠港的飞机已经准 备好了。尼米兹不想仓促乘飞机出发,他马上回答部长说,他宁愿坐火车去西海岸, 一来可补充睡眠,借以恢复多日的疲劳,二来可以看看资料和各种报告,部长同意 了。 尼米兹将于19 日下午乘国会山有限公司的火车离开华盛顿。尼米兹得到出发 的时间安排后,便将千头的工作一一处理好,他像平时一样,工作到很晚才步行回 家, 18 日那天,他把工作全部做了交待,第二天,他就不准备到办公室来了。19 日一早,尼米兹起得很早,他要陪夫人去10 岁的女儿玛丽念书的杰克逊学校去。 他早就答应女儿,要去学校观看女儿的圣诞节露天表演。 从学校回到家,全家一起吃午饭。饭后,尼米兹的副官拉马尔带着一辆车和司 机就来到了他家里。医生谢弗恩上校指定拉马尔陪将军乘火车到西海岸,他要拉马 尔在这几天内充当尼米兹的护士和护卫。拉马尔很了解尼米兹,他特地带了两瓶威 士忌酒,他知道将军每天晚上吃饭前为了消除疲劳,要喝上两口酒。 拉马尔走进尼米兹家中,与凯瑟琳和玛丽交谈了几句,便说:“将军,我去车 上等候。”已经不需要做更多的准备,行李早已准备好。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尼米兹同家人就在室内道别。凯瑟琳和女儿们一一吻别尼米兹,他们谁也没有落泪, 虽然这一别不知又是几日,几个月,或几年,然而,他们是一个海军家庭,离别已 是常事,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内心只有一种使命感和为对方默默地祝福。 尼米兹提前离开家中,是为了到海军部再停一会儿。 部长诺克斯刚从海军军官学校参加速成班毕业典礼回来,在那里做演讲时的激 动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他同尼米兹告别时,声音也在颤抖着。海军作战部长斯塔 克上将把拉马尔叫到他的办公室,交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低声嘱咐道:“这 个包,你一定要随身带好,过了芝加哥再交给尼米兹,让他看看里面的东西。”随 后,他随拉马尔来到尼米兹跟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汽车飞快地向车站驶去,尼米兹靠在座椅上沉默不语,他似乎在静静地思考着 什么。拉马尔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他透过车子前窗上方的反射镜看到上司那凝重 的表情和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知道,此时是不能打扰尼米兹的。 很幸运,在联邦火车站没有遇上一个熟人,遵照白宫的指示,尼米兹将军和拉 马尔上尉此番出征都要用化名和穿便衣,以防引起人们的注意,尼米兹自己决定采 用妻子娘家的姓氏,自称“弗里曼先生”。拉马尔非常崇敬约翰·德雷顿·温赖特 海军少将,就自称“温赖特先生”。他们匆匆地登上火车,一头钻进了预订的包厢 套间里。 火车开动了,尼米兹像换了一个人,他在汽车上的那一脸沉思,已换成一副轻 松愉快的神情。他给拉马尔讲笑话,讲新奇的故事,还顺口说一些蹩脚的双关语。 他把忧虑和烦恼都暂时抛在一边。尼米兹在拉马尔面前展示了自己性格的另一面, 这使拉马尔感到很惊奇。尼米兹好玩一种纸牌游戏“克里拜吉”。他要教拉马尔玩, 而拉马尔的情绪兴奋,他无法把精力集中在纸牌上,将军只好撇开副官,自己玩起 了单人高级数学游戏。 在芝加哥等候换车的时候,尼米兹理了头发,还对海军军官后备生学校作了短 暂的访问。当他获悉威克岛虽遭频繁空袭,但仍在固守中时,心中感到很高兴。 午后,将军和副官将乘圣菲公司的高级火车离开芝加哥。拉马尔把斯塔克叫他 给尼米兹的帆布包拿出来,放在尼米兹面前。拉马尔把包打开,拿出一叠资料,这 是珍珠港人员伤亡和物资损耗的全部报告,并附有被击落和被击毁舰只的照片。尼 米兹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开始仔细阅读报告。他感到震惊,同时进一步坚定了自己 正在形成的信念——诺克斯错怪了金梅尔和夏威夷的其他指挥官。“这种事是任何 人都可能碰到的。”他对拉马尔以同情的声调说。 使尼米兹感到最难忍受的是一张“亚利桑那”号战列舰浓烟滚滚、前桅倾斜的 照片。一颗日本炸弹命中了舰首的一个弹药库,舰上1000 多人丧生。 三年前尼米兹任战列舰第1 分队司令时,“亚利桑那”号是他的旗舰。那时 “亚利桑那”号的舰长是尼米兹的老朋友艾萨克·基德上校。珍珠港被袭时,基德 已升任战列舰第1 分舰队少将司令,他的旗舰也是“亚利桑那”号,报告中说当时 他正在舰上,在战斗中生死不明。 资料全部看完了,尼米兹从最初的震惊转为沉静。对珍珠港被袭事件的真实了 解,反倒使他的心情踏实了许多。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着。尼米兹终于抽出时间,也可以说是能静下心来给夫人写 封信。这是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写的成百封家信中的第一封。这些家信采用日 记形式。每天或长或短写一点,每周寄一次。在信中他可以随意抒发自己的情感, 不需任何掩饰。他开始这样写道:“现在我们正在穿过可爱的时隐时现的乡村、美 丽的农场、广阔的原野和一望无际的大地,从伊利诺依州西部向西行进。”在火车 旅途中,尼米兹又经历了一个小插曲,以后成为他常讲的幽默故事中的又一件轶事。 为了解除在平原上坐长途火车的寂寞,尼米兹和拉马尔每停一个车站,都要到 站台上去散步,有一次火车进站时,将军去了厕所,因为车厢服务员没有检查,就 按惯例把门锁上了。于是,当“弗里曼先生”要出来时,发现出不来了。更糟糕的 是,当火车出站以后,服务员居然忘了按惯例把门打开。 将军敲门也没用,想从里面把门锁撬开同样无效。他曾经为海军设计和装配过 机器,是全国内燃机的权威,但是那把小锁却把他难住了。一向富有幽默感的尼米 兹感到十分沮丧。他不是敲锁,就是打门,整整敲打了15 分钟,弄得满头大汗。 过了很久,服务员路过狭窄的过道听到砰砰敲门的声音,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才发现怒气冲冲的“弗里曼先生”被锁在厕所里。 “喂,听着,假如你在里边,只要动一下门闩就能出来的。”服务员用轻蔑的 目光看着被他认为是笨头笨脑的中年公民,没好气地说。 “噢,你认为是这样吗?”尼米兹发怒地说,“好,那么试试看吧。把钥匙给 我,你进去。”尼米兹关上门,锁上锁,服务员像他一样被困在里面出不来。将军 回到车厢里专心看了15 分钟的文件,然后站起来摇着刚才服务员留下的钥匙回到 过道里,把关在厕所里又敲门又叫喊、声嘶力竭仍无济于事的服务员放了出来。尼 米兹幸灾乐祸地回到车厢。他回想起这个玩笑的前前后后,包括自己出的洋相,感 到十分有趣。 列车驶过新墨西哥州时,将军又给尼米兹夫人写信: 我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后觉得心旷神怡。但在看了当天的大部分报告和情况判 断之后,难以令人振奋,或许等我到那里渡过了开头的难关后,情况可能会好些。 昨晚报纸上公布了金出任美国舰队总司令。他显然在作战方面取代了斯塔森。 英格索尔任大西洋舰队司令。多么大的人事变动啊!无论如何,我深信,在未来漫 长的岁月中,太平洋的战斗将要比其他地方多。 拉马尔仍然是一个好旅伴。 希望天气适于马上起飞。 在洛杉矶,拉马尔完成了任务,要和尼米兹分手返回华盛顿,将军则去圣迭戈, 并于12 月22 日下午晚些时候抵达那里。 “卡塔利纳”水上飞机正等着尼米兹将军去珍珠港,但东南风推迟了起飞的时 间。12 月23 日起飞没有成功,一阵大风把机翼下压,使引擎插进水中,不得不 取消了飞行。第二天早晨,风似乎减弱了,可以起飞了。 尼米兹乘的“卡塔利纳”水上飞机于下午4 点整起飞。将军对机组人员不能在 家里同家人欢度圣诞节除夕之夜表示歉意,大家被将军平易近人、和雹的态度所感 染,都表示能同将军一道,执行这一任务是非常荣幸的。 圣诞节那天的拂晓,为了安全起见,尼米兹上将乘坐的飞机没有直飞夏威夷群 岛中的瓦胡岛,而是穿过低沉的云层,降落在它东面邻近的莫洛凯岛上。然后,由 几架战斗机护航飞往珍珠港。 飞机上马达的轰呜声震耳欲聋,舱内寒气逼人。尼米兹几乎无法入睡。 他透过暴雨向下注视着一幅令人心碎的景象。作为主锚地的东海湾水面上覆盖 着一层乌黑的柴油,“俄克拉荷马”号战列舰和“犹他”号靶舰底朝天,旁边躺着 一艘布雷舰。在远处,“内华达”号战列舰被严重破坏,搁浅在岸边;“加利福尼 亚”号、“西弗吉尼亚”号和“亚利桑那”号等3 艘战列舰被击沉在深水中,只有 舰身上部隐约可见,倾斜的舰桅已被熏黑。 上午7 点,将军的飞机正点降落。机门打开后,一股由柴油、烧焦的木头、变 质油漆和腐臭尸体混合发出的难闻气味,一齐冲进他的鼻孔。旁边一艘里外满是油 污的救生艇开了过来,尼米兹跳上了污秽的船舱,同前来迎接他的夏威夷海军航空 兵司令帕特里克·贝林格海军少将、金梅尔和派伊将军的参谋长威廉·w ·史密斯 海军上校和哈罗德·C ·特赖恩海军上校一一握手。 尼米兹此时最关心的问题是:增援威克岛有什么消息。当他得知援军已被召回, 威克岛已落入敌手时,陷入了沉默。他望着海面上汹涌的波涛,零星的雨滴洒落在 翻滚的波花中。远望海边一片凄凉。尼米兹转过头对史密斯海军上校说:“你回到 办公室后,马上向华盛顿报告我已经到了。”话说完后,又凝视着东海湾自语: “看到这些舰艇被打沉的景象,太可怕了。”救生艇停靠在潜艇码头上,已等候在 那里的派伊将军陪同尼米兹来到潜艇基地后面马卡拉帕死火山上的营房区。车子在 一幢舒适美观的房子前停了下来。不久前,金梅尔将军住在这里,而此时,他同派 伊将军和夫人,及一位海军上将住在街对面的宿舍里。 当尼米兹被告知他将一个人住在这里时,他邀请派伊留下来陪他吃饭。 他说,看到海上的惨景后,他不愿一个人单独吃饭。 早饭过后,金梅尔将军来了。尼米兹被老朋友眼前的神态震惊了,只见金梅尔 只佩戴了两颗星,以往担任太平洋舰队总司令佩戴四颗星时表现出的专横傲慢的神 态已荡然无存,脸上只留下一副沮丧和无奈。 “子弹没打死我,真倒霉。”金梅尔见到尼米兹后漫不经心他说。原来,半个 多月前的一个早晨,金梅尔在怀着恐怖心情目睹他的舰队遭受轰击时,一颗半英寸 口径的子弹穿透窗户击中了他的胸部。尼米兹十分同情地上前紧紧握住金梅尔的手, 充满深情地说:“我同情你,这种事在任何人身上都会发生的。”尼米兹诚恳地建 议大家一起住在他的四居室的房子里,但派伊和金梅尔都谢绝了。当时已经接到所 有家属必须撤返美国的命令,派伊夫人就要回国,金梅尔也很快将调离。他们认为 作为太平洋舰队新司令的住所理应宽敞些,因为宽敞的房间可以用来安排随员和接 待来港访问的贵宾。尼米兹感受到两位将军的诚意,便坚持要他们同他一道吃饭。 对此,两位将军欣然同意。尼米兹、金梅尔和派伊将军及其夫人一起用圣诞晚餐。 尼米兹在晚餐中,尽可能不去谈论珍珠港此次遭受袭击的问题,他确实从心底 里同情金梅尔。同时,他也暗自庆幸自己在1941 年初的那次选择。 1941 年初,罗斯福总统出于对尼米兹的厚爱,要把他提拔到美国海军舰队总 司令的位置。要把这么一个还比较年轻的将军提升到仅次于海军作战部长的职位, 是一种非凡的荣誉。 当提出晋升的时候,尼米兹预言过的战争在欧洲已经爆发了。德国人吞并了奥 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的大部分地区,践踏了波兰、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和法 国。在远东,日本人不宣而战,侵入中国,占领了印度支那北部地区。 为了支援被围困的英国,美国当时正在扩充海军巡逻部队,准备把护航路线延 伸至冰岛,并停止了向日本出售飞机、航空汽油和钢铁。1939 年,根据罗斯福总 统的命令,当时的美国海军舰队总司令克劳德·C ·布洛克海军上将把轻型舰只从 西海岸调到珍珠港。1940 年4 月,接替布洛克的詹姆斯·O ·理查森海军上将完 成了把美国舰队转移到夏威夷的任务。不久之后,海军作战部长哈罗德·R ·斯塔 克海军上将通知理查森,舰队将无限期驻扎在珍珠港,为了对进入东印度群岛的日 本人起到遏制作用。 理查森认为,日本在亚洲和印度群岛的扩张同美国关系不大。不管怎样,他相 信舰队留在美国大陆港口处于战备状态,比留在当时还处于原始状态的夏威夷基地 (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补给)去遏制敌人更加可靠。他一面在珍珠港突击营建住房和 各种设施,一面继续发牢骚。他两次回到华盛顿想说服总统、国务院和海军把舰队 撤回国内。最后,罗斯福总统不得不于1941 年初下令撤换理查森。尼米兹虽然资 历不深,但接替理查森也是有适合条件的。他是个有才华的领导,善于白手起家, 正是他从东海岸海军基地筹集物资,在珍珠港建立了潜艇基地。当他发现珍珠港欠 缺建设舰队基地条件时,积极创造条件,用最小的花费在珍珠港建立了舰队基地。 尼米兹作为海军航行局局长,熟悉海军每一个高级军官,知道他们的特长,因而在 用人方面也具有独特见解。但是,尼米兹拒绝出任舰队总司令。他要求总统及其他 高级军官谅解他。他对此解释说,自己的资历过浅,不适宜担任美国海军舰队总司 令。 特别是在和平时期,越过50 多名比他资深的军官,这会给自己带来不良后果。 当他得知自己的朋友,精明强干的赫斯本德·F ·金梅尔海军少将也是候选人之一 后,他毫不犹豫地谢绝了总统的任命。而金梅尔越过31 位军官,出任舰队总司令 并晋升为临时海军上将。但金梅尔今天所受到的毁誉,正是尼米兹当时所不愿受到 的。因此,尼米兹对金梅尔如今的境况的确感到十分同情。 尼米兹将军很快就投入到熟悉新任务的工作中。他得到派伊和其他比他资深的 将军的热诚帮助,他们将留任到他正式就任太平洋舰队四星上将总司令时为止。在 筹备就职盛典的过程中, 20 年前尼米兹创建的潜艇基地的官兵给他送来了一副四 星上将的肩章,金梅尔将军每天在檀香山的一家旅馆里,同罗伯茨调查委员会一起 消磨几个小时之后,便随时准备解答尼米兹提出的咨询。 尼米兹利用听取汇报和召开会议的空隙,对所有机器房、办公室、通信设施以 及包括被炸舰只和救援工作在内的每一项重要部门和工作,都作了认真仔细的调查 研究。通过视察和调查研究,他得出了两点结论。一是从遭致失败的情况看,太平 洋舰队总司令今后不能再到海上指挥。他的职责过于庞杂,涉及面太广,行动中是 不能远离设在珍珠港的通信枢纽而随舰队出海的。 对尼米兹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没有参加过实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似乎也参 加不了实战了。他的第二个结论比较令人感到宽慰。他认为,“珍珠港的灾难”并 不像所想象的那么严重,用他的话来说,损失本来可能“还会更大一些的”。在他 看来,如果金梅尔将军及时知道敌人动向的话,他将会照例调动海上舰队拦截敌军。 威廉·F ·哈尔西将军指挥的“企业”号航空母舰,在完成运送海军陆战队的一个 中队去威克岛后,正在驶向瓦胡岛,也有可能参加战斗。但是,包括6 艘航空母舰 在内的日军进攻部队,航速至少要快2 节。因此,金梅尔如果命令部队出海迎战, 他的整个舰队2 万人很可能要随舰葬身海底而无法解救。事实上,在珍珠港遭到破 坏的八艘战列舰中,除两艘外,其它最终还可能重返舰队。“马里兰”号、“宾夕 法尼亚”号和“田纳西”号等战列舰,经过临时检修,己勉强开回西海岸修理。 肩负繁重任务和重大责任的尼米兹将军在视察基地时,不时用渴望的目光环顾 周围那郁绿的青山和碧波荡漾的瓦胡岛海岸。那里的确是散步和游泳的胜地,但他 眼下却没有时间去享受那样的闲情逸致。 在这个时候,尼米兹将军面临的一个重要任务是挑选一班参谋人员为他工作。 使他感到难办的是人才过剩,因为除了战败部队的指挥官外,还有金梅尔将军、派 伊将军和战斗部队驱逐舰指挥官米洛·F ·德雷梅尔将军的参谋人员。珍珠港被袭 击后,派伊和德雷梅尔的参谋人员除了上岸以外,别无去处。 尼米兹通过多次会议和对周围气氛的观察,发现珍珠港部队的士气低落,每况 愈下。守备部队和舰艇部队怀着满腔怒火准备进行反击的劲头,由于迟迟不见行动 和不断传来的坏消息,尤其是增援威克岛的失败而松懈下来。尼米兹为了重鼓士气, 重振军威,他决定正式就任太平洋舰队总司令的事不能再等了。 1941 年12 月31 日上午8 点,在停靠在潜艇基地码头的“茴鱼”号潜艇甲 板上,尼米兹上将正式就任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崭新的四星旗在“茴鱼”号的桅杆 上飘扬,在潜艇上就职,这也可能是因为尼米兹过去曾经在潜艇上干过的缘故。 就职典礼结束后,尼米兹将军走上岸去,对包括埃蒙斯和金梅尔、派伊和德雷 梅尔将军在内的一部分军官讲了话。讲话的内容简短,富有激情和战斗性,看似演 讲的讲话,目的是为了满足一群在场的新闻记者。尼米兹在结束讲话时说:“我们 已经受到了一次巨大的打击,但对最后的结局则是毋庸置疑的。”当一位记者问道 尼米兹下一步的打算时,尼米兹想了一下,作了一个夏威夷的表情,然后回答说: “枕戈待旦,作好准备,把握时机,去争取胜利。”就职的当天下午,尼米兹将军 把金梅尔、派伊和德雷梅尔的参谋人员召集来开了一个会。当这些参谋人员汇集在 一起时,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闷,令人感到压抑。珍珠港失利的阴影至今投映在他们 中间。派伊的参谋人员也因援救威克岛失败而感到脸上无光,他们人人都做好最坏 的思想准备,因为他们猜想,这位新来的司令长官一定会把他们分配到边远而又艰 苦的地方去,这个会议,也许就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会议,也难怪参谋人员人人自危, 假若要追究金梅尔将军在珍珠港被袭事件中的责任,那么他的部下能落得一身轻吗? 然而,出乎大家的意料,尼米兹面对满脸愁容、心绪沉重的各位将领的参谋人 员说了一番如春风拂面的话语。他对大家说:“首先,我要对各位说明,我对在坐 的每一个人都充分信任。我不认为你们对珍珠港事件要负什么责任。作为航行局前 任局长,我知道选调到太平洋舰队工作的人都是有才能的,我希望同你们一起坚守 岗位。你们要继续发挥各自的业务特长,尽忠职守。”他还缓和地对大家说,如果 有人想要调离,他愿意个别听取意见,和他们共同商量,尽自己所能使每个人得到 最好的发展。最后,尼米兹严肃地说:“对某些关键岗位上的工作人员必须坚决留 任,这是不容商量的。”将军这个简明扼要的讲话,无疑解除了珍珠港军官的沉重 的精神枷锁。所有人对这位新任的太平洋舰队总司令充满了敬意。 有一些军官要求调离珍珠港,多数的确是应轮换到海上任职,因为这是他们进 阶的必由之路。尼米兹都一一准许。金梅尔的参谋长史密斯海军上校,已经够格晋 升为海军少将,一旦新的命令到达,他将被任命为一个重巡洋舰分舰队的司令。尼 米兹选定德雷梅尔将军为他的参谋长;留任金梅尔手下的沓尔斯·H ·麦克莫里斯 海军上校为作战官。金梅尔的情报官埃德温·T ·莱顿少校正为自己对日军袭击珍 珠港缺乏预见,未能向上司提出预警而感到深深内疚,他实在没想到,参加会议的 其他人员也绝无一人想到,尼米兹决定留下莱顿少校。这使莱顿成为在第二次世界 大战中,除尼米兹将军以外,唯一自始至终在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工作的军官。 尼米兹知道,金梅尔只能暂时对他的工作给予指导和帮助,精神苦闷的金梅尔 在向罗伯茨调查委员会作证结束后,就将离开珍珠港。他向上级报告,请求暂时挽 留派伊将军作为他的非正式顾问,上司批准了。 尼米兹开始投入到太平洋舰队的指挥工作中,书写他军事生涯中那不平凡的页 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