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武器与军队 如果说第二个“一揽子协议”是佩雷斯在联合政府时期的得意决策,那么这一 时期他还经历了一生中最痛苦的决策——雄狮飞机研制计划。 70 年代,以色列航空工业公司在完成了幼狮型战斗机的仿制、生产后,开始 研制完全由自己设计的雄狮战斗机。按照国防部的文件,雄狮战斗机旨在执行90 年代的防空和战斗轰炸任务。但从1974 年到1980 年的七年间,雄狮战斗机项目 还一直停留在绘图设计阶段。1980 年,前以色列空军司令、当时担任以国防部长 的埃泽尔·魏茨曼要求开始雄狮飞机的试制阶段,理由是,国际上军用飞机的价格 不断攀升,以色列不久将无力为购买国外军用飞机支付巨额开支。政府批准了魏茨 曼的建议,一种以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生产的F —404 发动机为主动力的飞机开始装 配和进行试飞。 魏茨曼不久离开了政府,由总理贝京兼任国防部长职务。1981 年5 月,当时 担任以空军司令的大卫·艾维里将军向贝京报告说,以F —404 发动机为主动力的 雄狮样机是一种体积较小、只能用于截击任务的飞机。这样,以色列空军还免不了 要向美国购进可以同时执行地面攻击任务的F —16 战斗机。 如果未来雄狮飞机要成为以空军的主战兵器,就要研制一种发动机功率较大、 可携更多弹药,同时可执行截击与地面攻击双重任务的样机。贝京批准了艾维里的 建议,结果雄狮样机又由小改大,进行试飞。 雄狮战斗机总体设计思想改来改去,说明研制开发的费用也随之加大。 特别是其研制费用基本上来自美国的援助,所以发动机和飞机的主要构件也必 须使用美国的产品,而由以色列航空工业公司承担的只不过是有关电气和空气动力 操纵系统。这样算下来,未来生产一架雄狮战斗机的成本将高达1500 万美元,与 从美国购进一架同类型飞机的价格相差无几! 佩雷斯担任联合政府总理时,雄狮战斗机的定型工作还未完成。可巧正碰上拟 定削减政府开支计划,他的经济顾问诺巴克建议,为进一步削减5 亿美元的政府开 支,必须停止雄狮飞机的研制工作。佩雷斯知道他正面临一场需要严肃对待的决策 过程,所以于1985 年5 月底请数位经济学家和官员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商讨是否 继续执行“雄狮”研制计划问题。 拥有2 万余名员工的以色列航空工业公司是佩雷斯“一手拉扯成长起来的企业”, 而“雄狮”研制计划又被看作是该公司“王冠上的宝石”。不知怎么的,佩雷斯这 位力主大幅削减预算的内阁总理,一到讨论起“雄狮”计划,竟成了最反对削减该 计划开支的“保守派”,因而也成了其他与会者攻击的对象。不论经济学家用多少 公式来估算停止“雄狮”计划所能带来的好处,佩雷斯总是硬着头皮辩解说:“再 等一分钟吧!一个国家要没有储蓄,将来就无法投资。‘雄狮’计划是我们安全上 的‘储蓄’,请不要把它扔掉!”在佩雷斯的坚持下,“雄狮”计划的拨款虽然有 所减少,但总算保留下来。 不过,他私下里向朋友们承认,倘若今生他只犯过一次感情战胜理智的错误的 话,对“雄狮”计划的钟爱说不定就是这一次…… 1987 年1 月,佩雷斯刚刚按联合执政协议与沙米尔对调担任外交部长,美国 国防部就派来了以部长助理多夫·扎克哈伊姆为团长的代表团。扎克哈伊姆是美籍 犹太人,笃信犹太教,并能讲一口流利的希伯来语,是美国政界有名的“以色列通”。 会谈一开始,扎克哈伊姆就要求以色列取消“雄狮”计划这个由美援资助的项目。 为了不使以色列航空工业公司员工因停产而失业,扎克哈伊姆表示,美国国防部可 向以定购一批可用于F —16 战斗机的部件。 没等佩雷斯开口,拉宾便以以色列国防部长的身份先作了发言。他认为扎克哈 伊姆对“雄狮”计划的态度过于悲观,并说再有20 亿美元,以色列就可研制出世 界最先进的战斗机——到那时,雄狮飞机的市场前景将非常广阔,所有研制费用都 将得到补偿。扎克哈伊姆冷冰冰地听完拉宾的发言,反驳说,休说20 亿美元的费 用显然是不够的,就是足够,美国国会也难批准再向“雄狮”计划提供援助。 美国人不给钱,无疑是宣布“雄狮”计划的死亡,佩雷斯已经激荡起来的心情 立刻冷却下来。他告诉扎克哈伊姆,以色列政府将认真考虑美国代表团的建议,已 经快“谈崩了”的事总算暂时缓和下来。 事实上,沙米尔等利库德集团的领导人也不赞成停止“雄狮”计划,所以研究 对策的内阁会议拖到5 月20 日才召开。虽然拉宾和不管部长、空气动力专家阿伦 斯都在会上表示不同意停止“雄狮”计划,但新任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肖姆隆将 军的一席话却不啻是给大多数人泼了一盆凉水。肖姆隆通过幻灯和图片向内阁成员 表明,由于雄狮战斗机造价过高,与之配套的精密武器系统将失去应有的开发资金, 所以用这种飞机装备部队将无助于提高以军的火力。 或许是受肖姆隆的影响,拉宾在访问美国后也表示赞成放弃“雄狮”计划,于 是在以色列内阁出现了工党阁员只有佩雷斯赞成继续“雄狮”计划,而利库德集团 阁员只有财政部长尼西姆反对继续该计划的局面——12:12,佩雷斯第一次站到了 对手们的立场上。 在理智与感情的相互撞击中,佩雷斯想到了老朋友、同样也是以色列航空工业 公司创建人的施韦默。当时这位老友正住在美国的纽约,佩雷斯亲自打电话请他回 来——“有要事相商”。 在自己的家里,佩雷斯把自己的苦恼一古脑儿地全倒给了施韦默。然后,两人 就像1951 年在加利福尼亚州伯班克那样,趴在地毯上对“雄狮”计划作了最精确 的成本—效益分析。最后的结论是:雄狮战斗机的确造价昂贵,且最终定型的周期 太长,因此该计划应当被放弃。佩雷斯舒了一口气——在施韦默的帮助下,他终于 战胜了自我。 在最后公开自己的见解前,佩雷斯找到了美国驻以大使托马斯·皮克林,把自 己的决定告诉给他。皮克林似乎完全明白他应当干什么,两天后他告诉佩雷斯,美 国政府准备增加向以色列航空工业公司的F —16 战斗机部件定货;另外,今后以 色列向美国的军事定货,一律按照美国的北约盟国才能享受到的最低标价供货。在 1987 年7 月举行的内阁会议上,24 名阁员就是否取消“雄狮”计划进行了最后 的表决:12 票同意中止该计划,包括佩雷斯和利库德集团阁员尼西姆;11 位利 库德集团阁员投了反对票;工党阁员、卫生部长阿贝利—奥莫斯利诺女士弃权—— 她的丈夫是以色列总工会的领导成员,取消“雄狮”计划意味着以色列航空工业公 司必须解雇6000 名员工,总工会的领导人当然反对这样做…… 如果放弃“雄狮”计划是为了削减开支,拯救以色列经济,从黎巴嫩撤出以色 列部队将不仅有助于达到这一目标,而且还有助于拯救以色列士兵的生命——在黎 巴嫩这个派别丛生、山寨林立的国度,各式各样的游击队终日里用打冷枪、放汽车 炸弹的方式威胁以色列占领军士兵的生命,以致士兵的父母们在国内自发地组织起 一个庞大的压力集团,要求政府将部队撤回国。 佩雷斯在大选前曾组织专家班子拟订了一个撤军的“百日方案”。这个方案建 议,不论能否与黎巴嫩有关方面达成停火协议,以军都应分阶段在100 天内撤出黎 巴嫩。佩雷斯担任联合政府总理后,却发现这个计划行不通,拉宾与利库德集团的 阁员站在一起,声称“一个坏协议总比没有协议而撤军好得多”——他们在内阁形 成了多数,佩雷斯只好放弃“百日方案”。 1984 年11 月,也就是联合政府成立两个月后,美国助理国务卿理查德·墨 菲大使开始了他在中东的穿梭外交行动。在叙利亚同意的情况下,黎巴嫩武装部队 的代表和以色列国防军的代表在黎南部的内库拉开始就以军撤出进行谈判。 正如报界所指出的,黎以谈判的最大特征就是“浪费宝贵的时间”。以色列方 面要求自己的军队撤出后由联合国部队来填补真空,而黎巴嫩方面和谈判的实际决 策者——叙利亚却反对联合国军进驻距黎以边界40 公里的利塔尼河以北地区。40 公里,这是卡秋莎火箭的最大射程。倘若阿拉伯游击队在利塔尼河北岸发射这种火 箭,以色列北部边境地区正处在这种武器威胁的“边际地带”,这真是一个难以下 决断的问题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拉宾逐步认识到以色列不可能在这种浪费时间的谈判中得益, 他下令以军总参谋部研究单边撤军计划。佩雷斯听到这一消息后颇感高兴,因为一 旦撤军行动开始,终日在总理府门前示威的群众就会离去。 他一直认为面对这一群士兵的父母是代利库德集团受过。 1985 年1 月13 日,拉宾和总参谋部的官员向内阁提交了分阶段撤军的计划 :第一阶段,用5 周时间撤退到利塔尼河一线;第二阶段,视情况撤退到从哈斯巴 亚到地中海一线;最后,留少量部队在以色列支持的“南黎巴嫩军”的“安全区” 内,重武器撤到国际边界之后。 方案一提出,阿伦斯就表示反对,说计划是“拿以色列北部居民的安全做赌注”。 沙米尔倒是不反对撤军,但要求整个计划在不事声张的状态下进行,因为“公开声 明无异是宣布我们投降了”。最后的选择还是以投票方式做出的。由于利维和杰德 诺·派特两位利库德集团阁员对计划投了赞成票,撤军计划顺利获得通过并立即付 诸实行。 撤军计划获得通过正是联合政府组成不久之时,这使佩雷斯感到异常兴奋。新 闻界原来预测新政府难以在重大问题上作出决策,佩雷斯认为撤军一案的通过“是 对这种煽动性评论的最有力回击”。更重要的是,撤军认划是以色列在墨菲第一次 中东“穿梭”后作出的,无形中给了美国里根政府以很大的面子,佩雷斯憧憬着华 盛顿能为此给以色列以必要的补偿。 然而,困难不久又出现在美国和以色列之间。1985 年6 月14 日,美国环球 航空公司的748 号班机在从雅典飞往罗马的途中被两名黎巴嫩穆斯林什叶派游击队 员劫持到贝鲁特机场。机上载有135 名美国乘客,劫机者提出释放人质的条件是: 以色列释放被关押的764 名黎巴嫩什叶派穆斯林。 美国驻南欧部队曾制定计划,派特种部队到贝鲁特营救人质。但劫机者将机上 人质中的13 名转移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营救计划只好予以取消。在本国国 内,人质的亲属向白宫提出要求,要里根政府压以色列释放全部被关押的什叶派穆 斯林。整个世界的电视网都行动起来了——看看佩雷斯和拉宾如何应付这一局面。 从内心里讲,佩雷斯是准备帮助里根政府化解这场“人质危机”的,问题是采 取什么样的一种方式。简单地答应劫机者的要求?这恐怕不行,因为里根已表示拒 绝向劫机者妥协。而且,就是以色列主动向劫机者妥协,新闻界也会猜想这是出自 美国的压力,同样不利于保护里根政府的面子。话又说回来了,倘若以色列对劫机 事件无动于衷,美国公众舆论将会谴责以色列忘恩负义,对美国人质的生命漠不关 心,同样不利于里根政府今后对以采取“亲近政策”。在这种情况下,佩雷斯决定 发表一个声明,表明以色列政府准备接受劫机者的要求,但只有在美国政府的要求 下才会这样做。这也就是说,妥协是以色列政府“主动”作出的,美国只不过是 “被动地”接受了这样一种安排。然而,声明一公开发表,佩雷斯就感到此举可能 有失策的地方,后来的情况果然证实了这一点。 一天以后,以色列驻美大使米尔·罗森纳转来美国国务卿舒尔茨一个口信,措 辞激烈地质问道:“你们清楚我们已表示拒绝向恐怖主义分子投降,我们也不会要 求你们向他们投降的!来自耶路撒冷的声明纯属自找麻烦,请让你们的政府明白这 一点。”佩雷斯听到这一口信颇感震惊,于是决定给里根写一封长信,全面地澄清 一下问题。在信中他写道:“众所周知,以色列在历史上曾不止一次地用在押的恐 怖主义分子交换被劫持的无辜百姓。因此,任何一个友邦在确有困难的时候向我们 提出类似要求,我们都不会、也不应加以拒绝。我们准备尽自己的努力与您合作, 并按您所希望的方式保持高层联系。”去信没有得到正式的答复,但三天后,白宫 的一位高级顾问直接打电话给佩雷斯,告诉他:虽然里根总统不可能对以色列发出 呼吁,但总统感兴趣的是,如果人质获释,以色列能否释放在押的黎巴嫩什叶派穆 斯林?凭着多年从政的敏锐,佩雷斯立即觉察到,虽然以色列没有参与其事,但一 定有别的国家正在为释放美国人质而从中斡旋。几天后他得知,从中斡旋者是法国 总统密特朗。 6 月26 日,也就是劫持事件发生12 天后,法国外交部向以色列政府发来照 会,通报法国方面为解决“人质危机”所做的努力已取得“积极的进展”,劫持者 已同意将人质全部送往法国驻贝鲁特大使馆。法方询问,在这种情况下,以色列是 否同意释放劫机者要求释放的在押“犯人”。经与沙米尔和拉宾磋商后,佩雷斯及 时给予了肯定的答复。6 月28 日,全部人质得到释放。 7 月1 日,以色列也释放了300 名被其关押的黎巴嫩什叶派穆斯林,相对满足 了劫机者的要求。 看到这里,读者不禁会问:佩雷斯从政多年,可谓经验丰富,为什么会在“人 质危机”的初期有上述莽撞的举动呢?事实上,在劫机事件发生前,以色列应美国 方面的要求,正为被黎巴嫩真主党在贝鲁特绑架的七名美国人质而奔忙。知道这一 点,佩雷斯的唐突也就不难理解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