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 佩雷斯成了“中东和平的设计师”,就连他的朋友也不免要问:他是如何把自 己的注意力从“武装保卫以色列”转变为积极推动和平进程的呢?对于这样的问题, 佩雷斯认为“没有理由表示歉意”,而应当向世人作出自己的解释。在1993 年忙 于“挪威丛林谈判”的同时,他也在撰写一本题为《新中东》的著作。是年底,这 本著作问世了。 佩雷斯认为,转变的原因是“世界发生了变化,变化的进程迫使我们用符合新 的现实的态度去取代已经过时的概念”。然而,这还不够。在新时代的面前不仅要 有勇气,而且还需要远见。为此,佩雷斯在《新中东》一书中文版序言中,意味深 长地引用了中国古代伟大的军事家孙武的两段话: “见胜不过众人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 “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 古之所谓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 措必胜……”《新中东》中文版的译者为方便读者理解原文,将英译文照字面译成 白话,笔者也在此把其引出来:“只是在人人都看得见胜利的时候,才预见到胜利, 这不能算好中最好的,打了胜仗,天下的人都叫好,这也不能算是好中最好的。举 起一片落叶,不表明力气大;看得见太阳和月亮,不表明眼睛明亮;听得见雷霆之 声,不表明耳朵灵。古时所说的善战者……不是由于打了胜仗而得到智慧名声,不 是靠这些胜仗而成就勇敢的功名。不犯错误的人才打胜仗。避免错误,是举措肯定 和致胜的基础……”1993 年5 月,佩雷斯有季以外长身份访问中国,这加深了他 对中国文化的理解。他对上述两段出自《孙子兵法》的引文的理解是:无论是政治 家还是军事家,要使他们制定的政策或战略取得成功,一是要预见事态的发展并及 时为此作好准备,二是要在实施过程中避免错误。 佩雷斯是如何预测中东未来的呢?他认为,由于新的军事技术的广泛采用, “战略纵深”的概念已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导弹可以越过高山、河流和沙漠飞向预 定的目标,因此原有的物质障碍就失去了战略上的重要性;过去在战争中处于危险 的是军人,但导弹和大规模杀伤武器已使人口众多的居民区成为主要的攻击目标, 仅有保卫国家安全的手段已不足以保障个人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战争作为国际 关系的手段之一已不再可取,因为战争只能激起新的、连续不断的战争,却不会带 来什么解决办法。 适应上述变化的选择是实现和平——不是为下一次战争进行准备的和平,也不 是两国间局部的临时和平,而是能够面对未来挑战的持久的区域和平。佩雷斯认为, 中东的贫困和苦难是战争的根源,而战争又反过来加深了贫困和苦难。为了避免战 争,要把过去以军备竞赛为基本特征的“冲突经济”转变到“和平经济”的轨道上 去,而使各国受益的和平经济将最终有助于消除战争。 佩雷斯认为,许多中东国家都是经济规模很小的实体,要积攒足够的资金来开 发新产品或对现有的产品更新换代以适应当今的世界大市场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 法是搞“兼容经济”,开展大规模的多国经济合作。根据欧洲共同体的经验,佩雷 斯提出了“区域经济”的概念——各国相互承认他国的生存权,同时开展超国家的 经济合作。 佩雷斯承认区域经济共同体不可能一步建成,因此提出了一个“三阶段金字塔 式合作计划”:第一阶段,开展地区内的双边或多边合作,如合作建立海水淡化工 厂等;第二阶段,引入国际财团进行大规模投资项目,如开凿红海到死海的运河, 合建以色列、约旦和沙特阿拉伯共同港口等;第三阶段,按照西欧模式,建立区域 经济共同体。 由于中东地区各国政治体制不同,经济水平发展不一,佩雷斯认为应当用四条 “纽带”把这个地区“捆”在一起。第一条纽带是裁军,如果把中东每年600 亿美 元的军费开支削减一半,既有利于稳定,也使开发活动拥有资金,从而都将有助于 合作的开展。第二条纽带是水源的合理使用;在这方面,以色列既需要水,也拥有 农业和治沙方面的优势,可以通过合作使中东“由褐变绿”。第三条纽带是交通和 通讯基础设施,佩雷斯建议修建三条跨国高速公路系统:一条沿地中海东海岸,从 埃及到土耳其,把北非与欧洲连接起来;一条穿越中东,从北非到波斯湾;第三条 连接以色列、约旦和叙利亚,自身形成“环路”。第四条纽带是旅游业,这不仅是 目前所面临的最大机遇——实行包价旅游,让中东以外的游客一次可游览几个国家, 而且本身更有助于迅速实现中东国与国之间的和平。 应当说,《新中东》一书中不乏独到的见解,对中东地区未来的和平与发展也 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正因如此,佩雷斯的这本书在国内外受到了不少知名人士的 好评。然而,中东的现实和平似乎是更迫切、更令人担忧的问题。在以色列国内, 不少人担心未来的“巴勒斯坦实体”会成为“恐怖活动的集结地”,而恢复1967 年的边界会使以色列无法防御。一切都需要积极、稳步地继续推进巴以协议和整个 中东和平。 1993 年9 月13 日在华盛顿签订的巴以协议,其所确定的“加沙一杰里科先 行自治”仍是原则性的规定,具体解决“安全安排、民事权力移交、法律管辖和经 济关系”诸问题,仍需一件一件地通过谈判来加以解决。比如,先行自治的杰里科 地区面积究竟有多大,巴解要求345 平方公里,而以色列只同意25 平方公里,可 见双方分歧之大,不容易一下子就达成妥协。 更难处理的是,先行自治问题迢到了来自巴勒斯坦人内部的激进派和以色列右 翼势力的强烈反对,恐怖事件时有发生,严重地干扰了谈判的气氛。 1994 年2 月25 日清晨,西岸希伯伦市的易卜拉欣清真寺内突然响起了连续 不断的枪声。几分钟后,人们发现数十名穆斯林倒在血泊之中,而凶手——一名叫 戈尔斯坦的极右翼犹太派别的门徒也开枪自杀。易卜拉欣清真寺本身是一座伊斯兰 教清真寺和犹太教会堂混合在一起的宗教建筑,犹太人从一个门进出,穆斯林从另 一个门进出,各自祈祷的地方也有墙隔断。然而,隔断墙有若干门相通,这就使戈 尔斯坦在穆斯林祈祷处行凶成为可能。 “希伯伦事件”是西岸武装的犹太定居者对巴勒斯坦人盲动的“复仇”行为, 但却对以色列的国际形象产生了极恶劣的影响。巴解方面为此中断了正在开罗进行 的巴以谈判,联合国安理会也通过第904 号决议予以强烈谴责。然而,从另一方面 讲,“希伯伦事件”也教育了多数以色列人民,使他们认识到,和平与安全不仅以 色列需要,巴勒斯坦人也需要。这就为直接参与谈判的佩雷斯增加了继续推进谈判 的余地。 1994 年5 月4 日,在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和美国国务卿克里斯托弗的直接推动 下,拉宾与阿拉法特在开罗签署了几个月来由佩雷斯和阿拉法特直接谈判达成的 “关于实施加沙—杰里科自治原则宣言的最后协议”。尽管在签字仪式上阿拉法待 还因以方只同意杰里科地区的管辖面积为62 平方公里而与拉宾发生不快,但在克 里斯托弗担保巴以将继续就这一问题进行谈判的情况下,在最后一分钟使这一阶段 的谈判划上了一个尚令人满意的句号。三个星期后,以色列军队按协议撤出了杰里 科和加沙除边境及犹太人定居点以外的地区,巴解组织终于在自己的土地上开始了 先行自治。 巴以“开罗协议”的签署在某种程度上刺激了长期以来在和平进程中观望的约 旦国王侯赛因。约旦与以色列之间本无太复杂的利害关系,多年来两国买际上已形 成和平相处的局面,1993 年9 月巴以协议签字后两国也签订了有关谈判议程的框 架协议,然而,这位世界上执政时间最长的君主历来善于把握时机以取得最有利于 自己国家的情势。巴解在加沙—杰里科开始实行自治,这对多年来生活在约旦的200 万巴勒斯坦人不可能不产生重大的影响。 为了稳定国内局势,同时也在美国减免债务等条件的吸引下,侯赛因于1994年 7 月25 日和拉宾在华盛顿白宫南草坪签署了结束两国战争状态的“华盛顿宣言”, 实现了两国间的和平。 约以间的“华盛顿宣言”,在更大的程度上是拉宾亲自导演的,于是点燃了拉 宾与佩雷斯这两位政治对手之间的“宿仇之火”——1994 年诺贝尔和平奖角逐战 之火。 说到1994 年诺贝尔和平奖,人们最初瞩意巴以协议的“红娘”——挪威外交 大臣霍尔斯特。遗憾的是,这位出色的政治家因心脏病突发而于1993年底英年早逝, 于是人们才把目光转向了巴以双方的领导人。 在巴解方面,阿拉法特是顺理成章的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但在以色列方面, 虽然人们可以肯定地说,拉宾与佩雷斯之间至少有一个人能够获奖,不过由谁获此 殊荣,一时还难有定论。拉宾的助手和发言人埃坦·哈伯坚持说拉宾是最终下决心 与巴勒斯坦人签约的决策人,所以应由拉宾赢得此奖;而佩雷斯的门徒贝林和萨维 尔却反驳说,佩雷斯在巴以和谈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是他力谏拉宾与巴解达成协议, 因此应被提名为候选人。以色列《晚报》以《诺贝尔和平奖大战》为标题报道说, 一位内阁部长称:“两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力争获得和平奖,其他一切事情都退居次 要地位……他们都已70 多岁,政治生涯已近黄昏。两人现在的最大动机就是赢得 荣誉,在历史上占一席之地。”不过,报道也引述了持有不同看法的官员的看法: “最好是两人同时获奖。如果拉宾获奖,而佩雷斯落选,那将是个悲剧。”聪明的 挪威人既然有办法把互视为“世仇”的巴勒斯坦人与以色列人拉到一起,自然也不 难解决谁应获诺贝尔和平奖的问题。1994 年10 月14 日,设在奥斯陆的挪威诺 贝尔和平奖委员会宣布:阿拉法特、佩雷斯和拉宾将共同分享1994 年度的诺贝尔 和平奖金。三人的位次排列是按姓氏英文字母顺序排列的:阿拉法特以A 打头,自 然排在首位;佩雷斯以P 为第一个字母,排在第二,拉宾的头一个字母为R ,因此 也就排在最后。字母排列,自然而成,无位次高低,可见委员会的成员们用心良苦 …… 1994 年12 月10 日,挪威奥斯陆市政厅内聚集了身穿庄重与艳丽服装的绅 男淑女。主持人敲响钟声,会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几秒钟后,乐队奏起迎宾曲,阿 拉法特、佩雷斯和拉宾排成一排,在礼宾官的引导下并排走上舞台。 在诺贝尔和平奖委员会负责人致辞后,雄壮的乐曲又响起来,挪威国王奥拉夫 五世把奖章和证书送到了阿拉法特、佩雷斯和拉宾手中,场下一片热烈的掌声…… 在阿拉法特致辞后,佩雷斯走到讲台边,以喜悦又力图保持深沉的语调发表自 己的演讲: 我很高兴与伊扎克·拉宾一道获得此奖。过去我与他曾为捍卫我们的国家一起 辛勤工作了许多年,现在我与他又在为我们地区的和平而一起辛勤地工作。这是对 他果敢的领导才能的敬意。 我们正把敌对时代抛之脑后,我们正携手大步迈向和平。 这一进程是在挪威人民明智的支持和良好的祝愿下从奥斯陆起步的。我很荣幸 有此机会向挪威人民表示感谢,感谢他们给予的巨大支持。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踏上征途时,必须仔细计划每一个行程,但同时也有 权幻想,不断地在梦境中描绘自己的目的地。一个人可能感到自己老了,但在梦境 中永远年轻。生物规律约束不了乐天的追求。 我出生在白俄罗斯一个犹太人居住的小镇。在那里,一切犹太人的痕迹己不复 存在了。从我年幼时起,我只把我的这一出生地称为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站。我的 家人以及我本人的梦想就是要生活在以色列。我们乘船驶向雅法港的梦想得以实现 了。我要是没有这样的梦想和这次海上航行,我一定像我的同胞一样已葬身火海, 那些死去的人中有我家的许多人。 我在以色列中部的一个青年农庄中的一所学校上学。村庄和田野四周布满了铁 丝网,田野的郁郁葱葱和周边的冷酷敌意亦被铁丝网截然分开。上午,我们背着长 柄大镰刀下地收割庄稼,晚上,我们背着步枪走出家门保卫我们的生命。安息日, 我们总要去拜访我们的阿拉伯邻居。这一天,我们总是和他们在一起谈论和平,虽 然在一周的其他几天,我们会在夜幕中相互交火。 我和我的同伴从本谢曼青年村庄来到加利利海附近的阿鲁莫特基布兹。我们没 有房子、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但我们目光远大,理想崇高,我们要建立一个每一 个人都享有尊严的崭新的平等社会。 并不是一切梦想都已成真,但也不是一切努力都已付之东流。成真的梦想变成 了崭新的景观。未实现的梦想迄今仍留在我们的心间。 过去,我们进行战争是因为别无选择。今天,和平是我们“不容选择的”选择。 其理由是深刻而无可辩驳的。物质财富和政治权力的源泉已经改变。打胜仗扩大领 土不再能扩大财富和政治权力。今天,加强教育、开发智慧潜能才是富国之途。 以色列虽然基本上是一个沙漠之国,但农业收成令世人瞩目,它靠的是科学种 田,而不是靠扩大领土或增加水源。 科学、技术、信息,无论导致何种结果,都属于全世界,而不属于哪个民族。 全世界的人民,不论肤色或出生地,都能掌握科学、技术和信息。过去存在的东与 西、南与北的差异在新的差异面前已失去其重要性,这就是抓住新的契机勇往直前 的人与自甘落后的人之间的差异。 各个国家过去总把世界分为朋友和敌人。情况已不再如此。现在的世界面对着 共同的敌人——贫困、饥饿、宗教激进化、土地沙漠化、吸毒、核武器扩散和生态 破坏等。这一切威胁着每一个国家,科学和信息则是每个国家的潜在朋友。 传统的外交路线和战略旨在识别敌人并与之对抗,现在则必须识别全球的和地 区的危险,以便在酿成大祸之前排除之。 当我们离开一个相互敌视的世界的时候,当我们走进一个充满危险的世界的时 候,未来可能爆发的战争很可能并不是强国征服弱国的战争,而是弱国抗议强国的 战争。 和青年时代一样,我今天的梦想依旧。我想提及其中两个梦想:犹太民族的未 来和中东地区的未来。 在历史上,犹太教获得的成功要比犹太人取得的成功多得多。犹太民族人数仍 然少寡,但耶路撒冷(犹太人生活的都市,一切宗教都尊为神圣并向一切宗教开放 的城市)的精神却日益发扬光大。《圣经》已为数以亿计的家庭所拥有。《圣经》 的道德威严从不曾被历史的沉浮所战胜。 犹太人的历史给人类以启迪和鼓舞。在过去近4000 年里,这个小小的民族传 递着一个伟大的信息。最初,这个民族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后来四处漂泊,流亡 他乡。这个小小的民族在逆境中拼搏,无数次遭到迫害、放逐和践踏。这在任何一 个民族的历史中,从庞大的帝国至其殖民地和附庸国的历史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他们在经历漫长的悲剧和厄运的折磨之后重新站了起来,挣脱身上的枷锁,将流落 天涯的人民重新聚集在一起,踏上了吉凶难卜的民族发展之路。他们要战胜内部的 怀疑论者和外部的敌人,给土地和语言重新注入新的生命,重振民族特性,不遗余 力使该民族达到新的卓越的巅峰。 犹太人给世人的启示是:信仰与道德的理想是能战胜一切逆境的。 在本世纪行将结束之时出现的冲突,是关于文明内涵的冲突,而不是领土冲突。 犹太文化已经有了许多世纪的历史,现在深深地扎根于属于它自己的土地之中。在 我们的历史上第一次有大约500 万人把希伯来语用作母语。这个数字可以说很大, 也可以说很小。说它很大,是因为说希伯来语的人从不曾如此众多;说它小,是因 为以500 万人为基础建立起来的文化难以抵御全球电视文化无所不及的侵蚀性影响。 以色列国已存在50 年,我们在这一段历史中,一直致力于重建领土。以后, 我们将努力加强精神建设。犹太文明——或犹太人之精髓——是信仰、历史、土地 和语言的融合。 做一个犹太人意味着属于一个独一无二的和无处不在的民族。我最大的希望是, 我们的孩子就像我们的先辈一样,不图一时之荣,不尚虚伪之事,在人类精神的田 野上继续历史性的民族性的耕耘;以色列将成为我们精神遗产的中心,而不仅仅是 我们的家园;犹太民族将从别的民族中获取灵感,而且同时成为其他民族灵感的源 泉。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