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战火笼罩菲律宾 一、日军侵占马尼拉 在1942年,即珍珠港事件后,日本侵略军侵占马尼拉。飞机扔下炸弹,把我们 的房屋震动得要倒塌似的。大家都跑出屋外,我们母女各自奔逃,刹那间,只听得 两女撕开嗓子叫喊:“妈妈!妈妈!”互不知在何处。啊!真如俗云:“大难临头 各自飞。”事后会聚,彼此面色苍白无语,俨如木人。从此,惶惶不可终日,不知 所措。 事后知道,这枚炸弹就是落在我们租住过的房东孀妇家,姐妹俩连带房屋都被 炸毁而惨死! 当时每夜警报,难能安睡,晚饭后大家去海边坐坐。当地政府为防避敌人轰炸 目标,有时在警报来之前,全市BLACK OUT(灯灭),平时照明如豆火。在是黑非黑 的夜里,有次偶然遇见了一位锦江的座上客,儿童服装画家、周游过世界的菲律宾 人油松先生,彼此谈论局势。他说:“我家住在城边,离城几十里乡下亦有房屋, 不用怕,必要时请到我们家来避避难,不用顾虑,战争时期嘛!大家应该互相照顾。” 落难的我们母女,能有位当地人的好心帮助,真有说不尽的莫大的安慰,紧张的心 情稍为松弛了。 不几天,我们搬到郊外桂华山先生家,比较有安全感。了景福和菲列浦则各自 另住。大家都在静观战局的演变。 二、我母女逃难 残酷的战火愈来愈逼近马尼拉。都认为马尼拉即将成为战场,市面混乱,人心 慌张。许多人都准备逃难。我和桂华山先生拿着地图研究战局,究竟选南还是逃北, 我俩的看法不一致。结果他们全家去北方,我们则往南逃。我决定南逃的理由是: (一)从战争情况看,日军的军事路线是如果得胜,其大军必从南进城。(二)我 们是外来人,不熟悉当地风俗习惯,不通土话,南方恰好有油松先生的家在那里, 离城约五十几里,往返方便。(三)我们估计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间,定在三五年 后,马尼拉若失守,日军战领时期可能很长,则城内秩序可能相对稳定,再返回也 容易。万一日军从南面进军人城,则我们那里离城仅仅几十里路,爬也爬回城了。 若是太远的地方,则在日军围困时候就会进退两难,那时才是死路一条呢。于是我 们就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活。我们准备了往南逃的六个月的粮食,带些轻便行 李,我并且关照大家,在资本主义气氛浓厚的殖民地逃难,穿着还是干净漂亮些占 便宜,大家要随时注意这点。大女的同学菲列浦也愿意和我们同行,菲人女佣横(王 利)答和进步人士四川人张克勤,连我母女三人,一行六人便这样往油松先生家的方 向出发了。途中经过一个小镇,遇见菲律宾当局训练的新兵,他们以为我母女是日 本人,于是便来势汹汹手持装好刺刀的长枪,把我们拦住。幸亏横(王利)答和菲列 浦向他们跪下,用菲语证明我们是中国人,求情解说,才算脱险。 油松先生全家住在离城不远的一个小村上。承他夫人的照顾,我们在他家安住 了一个多星期。忽然无线电广播美国已宣布马尼拉为不设防城市,于是这小村上的 人们更加紧张了,我们当然也不能例外。镇上议论纷纷,有的说:“又要逃难了。” 有的说:“刚逃来这里,这回又逃往哪里呢?日本人来了,就是不死,日子也难过!” 有的人说:“在美国人手底下又有什么好日子过?还不是有钱人才有好日子吗?就 以逃难来说,有钱人早已逃避到安全地方去了,哪会等到现在?”人们七嘴八舌。 第三天上午,不到11时,村长便派人挨户传令。那人拉开喉咙嚷着:“今天下午3点 以前,全村男女老幼必须一起撤退,因为日军已从南方进城,先头部队离开此地只 有三四十里路了。快离开,不要自误。我们村长也要走了。”一刹那间,全村村民 大难临头,惊慌失措,村里秩序顿时大乱,一下子像海浪似的后浪推前浪,好像早 离开一分钟也好。人们东奔西跑,菲人多半往山顶方向逃去。大女、二女可怜巴巴 地在慌张的神态下整理着行李,我则神经麻木地站在大门口,怀着自己都形容不出 的心情,像木鸡一样站在那里,观望这些难以使人相信的景象。忽然又传令,大声 叫道:一两点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快点!快点!”这时候,留我们避难的菲律宾 朋友油松太太出来了,她擦着眼泪对我说:“董太太,只好和你们分手了。”我说: “我们和你们一道走。”她说:“不行,我们逃往山顶,你们不是这里人,又只懂 英语,不会说土话,装饰也不对头,被土人误会了,会非常危险的。我们自身都难 保,你们还是快快打定主意吧!你看时间已经不早,全村人都快逃光了。”她在依 依不舍的心情下离开了我们,连手也没有握,便带着全家急急忙忙走了。 油松太太全家走后,我跑往公路边站着,四处看看,家家户户人去楼空,不见 一个人。当时,我还未打定主意,忽然抬头看见从公路右边北方战地方向远远走来 一人,头上包扎白布,半面血迹,一跛一颠地走近。我上前问他:“你从哪里来的? 怎么受的伤?前面情况怎样?”他说:“我中了流弹片。听说前方战斗激烈,日军 离这里很近了,你还不快走?”听完话,我心乱如麻,急得头脑嗡嗡直响,感觉到 走投无路,不禁凄然泪下。这时国琇女站在屋檐下大声叫道:“妈妈!妈妈!行李 早已整理好,你怎么还不决定?到底去哪里呀?快点嘛!”正在这时候,忽然远远 看见从公路南头,从城里来的一部轿车开过来。国琇女反应灵敏地从屋檐下奔跑过 来,我俩不约而同地把双手双腿摆开,站在公路中间,等车子驰近时拦住它。一会 儿车子开近了,司机猛一下把开足马力的车子“吱——”刹住了。车上,下来两个 菲律宾人,其中一人骂我们神经病,不怕死。我和国琇女不等他说完,便上去拉着 他俩的衣襟,拼命求救。我们说:“你们别再往北开了,日本军马上就到,这里全 村人都逃跑完了。我们不通土话,不敢上山。请你们送我们回城去,多少钱都行。” 他们说:“要付现钞。”我说:“到城就给,现在没有。”“不行,不行。”另外 一位司机插嘴,对这人说:“你回去,我来送她们进城。”这位好心肠人关照:只 乘人,少装东西。我们只是说:“是,是。”我和国琇女听得这话,如鱼得水、如 获至宝,异常开心。车子开到屋檐前,横(王利)答拚命向车里塞进粮食衣物。我心 里忐忑不安,害怕司机发火不干。总算大家都上了车。车子则掉头加快速度开回城 去。谁知开到一个小镇的河边,不料桥已被炸断。两岸挤满了人,见男女老少哭哭 啼啼。我们只好下车,司机把车子停到转弯角落后,也帮助菲列浦一起跳入河中与 难民们争抢小船。好不容易,总算抢到了一条,但因船小只够两人乘坐,来回摆渡 了几次,才都上了对岸。但好心肠救人的司机不再看见了。我们上岸后,还未来得 及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抬头猛然看见日军摩托车侦察部队已开到对岸,跟 着飞机也来了,在上空盘旋侦察。这时候难民们乱成一团,行李、食物全部抛弃了, 只把儿女拖带着,像潮水般地向四面逃散。我们本能地各自逃命,我独自从难民群 中挤出来,躲藏在一家无人住的空屋的大门背后。一会儿,一个菲律宾宪兵也走进 来了。他一推门,转身面向外站住,手持插上刺刀的步枪,仰着头观望上空。我从 门缝里偷看他一下,才发现他就是当我们从城里逃来乡下时,在镇上遇到的那个宪 兵。他当时曾怀疑我们是日本奸细,差点要把我们扣住呢。这次真是冤家路窄,又 遇见了他。我吓了一大跳。当时我在门后悄悄躲着,幸而未被他发现。 刹那间,盘旋上空的飞机愈来愈近地面了。这宪兵不知利害就要放枪,我当时 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本能地推门上前,一把拦住了他。我用英语对他说:“它是侦 察机,你一开枪,敌人以为这里有设防,我们大家就完了。”这回他倒不疑心我是 奸细了,乖乖地把步枪重新背上肩头,往后退一步,静静地站住不动了。不一会儿, 飞机走了,宪兵也走了。外面声音乱哄哄地,我跑出去一看,难民们都在挤来挤去, 惊慌失措地叫喊着家人。我从他们中间挤过去,到了河边,见对岸日军部队也北退 了,河边行李、用具、粮食遍地。此时我也顾不得去找回失掉的提箱,只是张开了 喉咙叫喊,找寻我的女儿们。幸好镇小,容易呼应,不多时就会合了。我们几人聚 在一起商议,天已近傍晚,是在这小镇上留宿一夜呢?还是步行回城。彼此意见不 一致,我想了想就说:“镇上除难民外,居民全跑光了,没有掩护条件,并且又是 小镇。侦察部队刚来过,今夜日军必先开到这镇上停歇,待整装后明天进城,好显 示显示日本皇军的威风。而且今晚必在这里犒劳三军,我们妇女也是‘犒劳’的对 象,这里免不了要遭难。离城仅仅三十几里,就是爬也得爬进城去。否则,太危险 了。”大家认为我的意见很对。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人敲敲我的肩背,我一转身看 见一位西装笔挺的绅士向我招招手,我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过拐角,见有一部崭新 的小汽车停在那里,这时他才开口问我:“你们有多少人?”我说:“男女共七人。” “男的留下,女的上车,我送你们进城去。你去偷偷告诉她们,当心勿让其他难民 听见。”于是我们母女三人和女佣在万分兴奋的心情下坐进了汽车。不料车门刚开, 难民们便拖儿抱女地涌了上来,哀声求救:“太太做做好事,救了我们吧!带我们 进城去吧!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们就求车主开恩,放她们进车,边求边让她 们进车,搞得肩上背上,左面右侧,大人小孩载满了一车。挤得连腰都伸不直,脚 亦不能动。车主也就问声不响地开车直驰进城。车子开走不远,空袭警报又响了, 车主当然遵守命令刹车停住。我紧张地对他说:“不要停!不要停!停住目标大, 反而危险,还是开好。开走,就是扫射,目标不一定准确,加足马力开吧,谢谢你。” 车主不吭声,果真加足马力拼命地往前开了。不一会儿,远远听见后面机关枪扫射 声,可怜的难民们不知又死亡了多少。我们也十分担心着菲列浦和张克勤,以及载 我们到河边的那部车子的司机的安全。 我们很侥幸,车子开到马尼拉城内油松太太的房子门口停下。这时候我的心就 安定了许多,神经也好像灵活过来似的,才想到应该问问这位车主的姓名。我们下 车后,就上前去向这位正在擦汗的车主握手道谢,并请教他的姓名。他说:“我是 菲律宾银行经理某某(姓名记不得了)。两天前,车子开到河边,见桥已炸断。我 想家人如从无线电里听到了美国已经宣布马尼拉为不设防城市,他们一定会回城的。 所以我在河边等候,直到眼看日军侦察部队已到对岸,天又快黑了,还不见家人影 子,晓得没有希望了。飞机走后,正想开车回城,看见你们这副穿着和神情,不像 是穷人逃难,怪可怜的。因此,愿意送你们进城脱险。”我们这才恍然明白,原来 是车子没有接到他的家属,倒把我们这家人接来了。我暗想,幸好早做准备,关照 大家在逃难中也得将衣履穿着整洁,略施脂粉,遇事会占些便宜。事情果真如此, 否则的话,恐怕很难得到这位经理先生的“恻隐之心”了。因为菲律宾是美国殖民 地,爱慕富人,加上有西方形式上对待妇女一套假尊重、假平等、假民主的思想, 因此穿着讲究的妇女尤其貌美的女人,就会特别受人注意和尊敬。这车主愿意帮助 我们,不愿意帮助穷人,正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但是我们始终是感激他的。惜未再 见,无法致谢,这是我们永存的遗憾! 油松太太的房子,那里空着没有人住。进门上楼后,我站在窗前歇口气,俯视 楼下,街道上男女老幼纷纷乘机乱抢东西,各人手里抱着的不是面盆便是碗、碟、 锅、桶、食物、布匹等等,成了无政府状态。在这种时刻,穷人们倒是痛快了一下。 我再抬头仰望,右角上空油库遭焚,火光熊熊,烟焰冲天;左角则一轮明月高挂, 一株秀颀挺立的椰子树直耸云霄,月色树影相映,十分美丽诱人。同样是在马尼拉 的上空,但左右景色却迥然而异。这是什么世界?!这幅讽刺性对照鲜明的画面, 至今记忆犹新。当时,大家称赞我说:“幸好妈妈决定逃南方。” 张克勤、菲列浦等也于当日深夜赶进了城。可是,善良心肠的第一部车主在河 边分散后没再见过,害得他车钱未收到,还损失了车子,真是抱歉万分。每想起这 位救命恩人,就很难过。 次日,女佣横(王利)答回家去了。由于油松太太是依靠收贫民房租和出租马车, 以及向马车夫放款收利息来维持生活的,故她这幢房子,位于以拉马车为业的贫民 区,整条街的居民都是做马车生意的。那里满街马粪,臭气熏人。如前所述,菲律 宾先后经西班牙和美国的多年统治和愚民政策,大部分有钱人和少数贫民奴化思想 很浓,只重衣衫不重人,崇拜金钱和物质,还特别尊重穿着讲究的女人。我们摸透 这种心理,即使再没有钱也要注意穿着。因此,竟赢得了邻居们的尊重、帮助和保 护。把我们看作贵人似的照顾。每当日本军人、浪人要挨户搜查女人的时候,他们 总是设法阻挡,掩护我们。这使我们非常感激! 三、困菲日子里 我们安定下来后,把这久无人住的房屋打扫干净,家具安置适当。还为防备日 军和日本浪人骚扰居民、奸污妇女,把床脚取掉两只,安搭在三楼屋外瓦顶上睡觉。 于是开始分工,国琼女打扫清洁卫生,国琇女烧饭,我洗涤衣服,张克勤则负责买 菜和打听外面消息。我们整天躲藏着不敢出门。大家每天把三餐和生活上必须做的 事情做完后,就上三楼屋顶,围坐在屋顶的床上乘凉、看书、谈论时事。日常费用 赖借贷维持。这样的生活度过了一年有余。在此时期,居民们经常聊天,我们才知 道:当日寇占据马尼拉后,枪毙了中国驻菲领事馆总领事(姓杨)、副领事(姓莫) 等十二人,以及不愿投降做汉奸的爱国华侨亦被枪决。还关押了好多当地抗日华侨 知名人士。后来听说当时的菲律宾总统夫人是福建人,她保出了一批,桂华山先生 亦是其中一人。人们谈论时,情绪平静,因想到在战场上千千万万男女老少无辜地 牺牲了生命,相比之下还说什么呢? 桂华山后来是香港华侨地产公司老板。1987年10月14日,九十岁的桂华山老友 从香港专程来北京观光并探望庄希泉和我。他的随身保健护士陪他来看我时,适逢 我有病在床,我们聊叙别情,并合影留念。当晚在我家便饭,他喜欢素食和稀粥。 我俩约好在次年秋,我去香港旅游时,住在他家里,他说:“你住国琼喜欢的那间, 比较舒适。”不日他回香港。不久友告:在次年新年正月,他在港参加会议后就离 开了人间。唉!想不到在京彼此分手竟成最后的一面,我很难过,久久不安! 从战争爆发就开始停顿的工商业和不景气的市面,到这时候仍然没有起色,只 有商场的买进卖出生意在逐渐地活跃着。当地不愿做日本帝国主义走狗的、有骨气 的男人,有的避难各地山顶,有些人就终年闭门不出。于是造成商场上一反常态的 现象,出头露面的反而是妇女占多数了。甚至对生意向来不沾边的太太、小姐们也 投身其中,代替丈夫为家人赚钱,维持家庭生活。 我们估计战争至少还得两三年才能结束。老靠零星借贷非长久之计,也想做些 生意。大家商定后,我们就搬到郊外“奎松城”,在桂华山先生的住屋附近,找到 一幢屋主不知去向,而有花园的宽敞空房。唯地处偏僻冷落,不很安全,只好住下 再说。此后,张克勤迁居到别处,依靠补习私人日文维持生活。这时,我们得到朋 友送一条警犬,叫BUSTER(派司特)。它成了我们的保护者。因此,避免了多次日 军的侮辱、枪杀。 我们不久也就开始做掮客(买进卖出的中间人)生意了。我们母女每天清晨就 在房屋前面的路边等候搭乘那四方形有顶,无围布,可以挤乘九人的进城马车。我 们每天都和做生意的妇女乘客们,挤坐在狭长的板凳上。马车在人烟稀少的路上和 皮肤都要被晒焦的炎热气候下,蹄达、蹄达要走二三十里才能到达城边的天主教堂 门前停住。对买进卖出生意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因此,乘客一下车子争先恐后地 奔向各人联系的地方。我们做掮客生意,没有本钱租写字间(办公室),只好借别 人的办公室打电话进行,有时用电话次数多了,要看室主的脸色,故每天要借好几 处。在几个办公室跑来跑去,直到夕阳西下接近黄昏的时候,又加快步子跑到那些 照例在教堂前面等候我们这帮人回家的几十部马车那里,挤上一部车子回家。战争 时期,不用说穷人比富人更是受苦受难。在我们往返的这条路上,常有赤身裸体、 仅在腹部裹着一块破布的五六岁的男女孩子,手里提着半篮子看上去并不新鲜的糕 点、香蕉等,向行人兜卖。尤其是当我们马车在归途中的时候,这些菲律宾孩子不 管车上我们这帮掮客有没有赚到钱,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赤着脚拼命地拖着车身, 说着土话,边跑边哭地求我们买。乘客们很少去理睬他们。我和女儿每次碰到,总 是叫车子停一停,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整篮买过来。车上人老是说:“为什么买这些 东西?既不好吃,又不新鲜。”我们对他们说:“你们怎么能理解穷人的苦处?卖 不出钱,家里没法开伙,父母说不定要鞭打他们的。” 我们这样的生活度过了一年多。因为每天这样乘马车进城,需往返几十里,做 生意很不方便。有时,一文不得,来回空跑,颇为焦急。于是又移居城内海边森林 后面小巷内的一排贫民房屋,我们租下一所有楼的空房。搬来这里之后,我们除上 街做掮客生意外,几乎每天都要去海滨,呆呆地望着七号码头(马尼拉船只出入的 港口),隔洋遥望祖国,归心似箭。 这时,据友人告知,德国法西斯已在斯大林格勒遭到惨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 形势发生转折。国内的抗日战争仍处于相持阶段,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 在敌后与日伪军艰苦作战,国民党在正面战场上的抗战日趋消极。我日坐愁城,终 日担心着“锦江”怎么样?世界大战何时能结束?国内的革命工作展开得怎样?异 常焦灼。 后来,我母女所赚佣金较多,经济比较宽裕了,还清欠债后,便再度迁居到比 较更远的海边,叫“巴赛”的居民街。这是一幢二层旧楼房。我们母女动手,把它 油漆装置一新。大约不到一年,又搬进附近的公寓房子(天津人柴俊吉留学美国, 回国探望父病,因战争爆发阻在马尼拉。他住我们对面,由此认识并认我为干妈妈。 从此我们常在一起)。因无花园空地,BUSTER(派司特)很不高兴,终日吃睡。这 段期间,通过做生意结识了一些青年华侨,我常常和他们聊天,把我所知的一点点 革命道理和做人的态度给他们讲讲;启发他们树立为人类谋幸福的崇高世界观。其 中有些人,后来参加抗日游击队去了,姓名可惜不记得了。 1943年11月,美、英、中三国首脑在开罗举行会议,商讨了联合对日作战和开 辟欧洲“第二战场”的问题。接着,苏、美、英三国首脑又在伊朗首都德黑兰举行 会议,就消灭德国军事力量和一致对日作战作出决策。此后,战局愈来愈严重,谣 言四起,人心惶惶,人们又不敢随便上街了。活跃了一年多的买进卖出市场也冷落 下来了,我们就此又闭门不出。为了节约开支,只好再度搬家。我们找到了一家设 有防空洞而屋主也不知去向的地方(据说是当地霸主)。这屋墙高院大,已住有好 几户难民,我们则住在防空洞对面的吊楼上。这回派司特能尽兴活动了。后来我先 行回国,两女则一直住到战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