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国后的地下工作 一、和杨虎的一次谈话 从菲律宾马尼拉回沪后,在整顿店务期间,边找党的关系联系,边主动地做些 工作。大概在1945年2月,杨虎亦在上海。他知我回国,有天他来凡尔登花园三十一 号家里探望,我见他坐在沙发上面带愁容,神情苦闷,思想上有矛盾吧?我乘机和 他谈谈局势,暗示他:该分清局势,看重自己的前途。我还说:“像你这样的地位, 资历名望,完全可以为国家、老百姓多做些有益的事。”当时他点点头。我未敢深 谈,怕暴露自己的政治倾向。但他已经说:“我只知道你对企业有兴趣,不问政治, 想不到你把局势分析得很清楚。”“这是由于爱国心关系,中国人嘛!”我回答。 此后,我们来往较多,有机会就谈谈,他颇接受我的意见。后来有几件事是利用他 的力量解决的。 二、送青年参加新四军 大概是1945年春末至冬,我按照新四军城工部的间接指示:曾送过一批男女青 年去苏北淮阴解放区。经过扬州要有通行证。我请杨虎帮忙,对杨虎伪说:“从大 后方来有十几个男女青年学生,因为抗战胜利了要回家乡,但没有经过扬州的通行 证。”杨虎当即嘱秘书签了证件。这批青年持证通过了扬州的封锁线,安全地到达 了目的地,见了新四军联络部部长杨帆同志。当时,被护送到淮阴县的青年其中有 面粉店的老板、职工,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年轻舞女李美珍。 李美珍是上海舞场舞女,被一位美国犹太舞客收作干女儿,李美珍无力抵抗, 含泪依从。不久,这个外国人另有新欢,便将她抛弃了。以后,我们介绍李美珍在 美华服装公司当一名小职员,常来我家,由国璋女给她补习功课。我们给她精神上 的支持,经济上的帮助,鼓励她,并逐渐地启发她的思想,在我们鼓励带动下自愿 去参加新四军。 我家保姆阿金的十三岁女儿陈富珍(现在南京工程机械厂工程师),亦同送到 苏北解放区去培养。党组织也派了好几人去。我告诉这些男女青年说:“革命工作 如遇困难,必须跌下去再爬起来!” 三、启发林有泉医生 在日本投降前夕,由老友桂华山的胞弟桂华岳介绍我认识一位福建人林有泉医 生。他是上海宝隆医院外科主任,林在上海北京路自己开办的博济医院任院长。 我见林有泉为人正直热心,有正义感,医德好;他和我住同一里弄,彼此经常 聊天,谈论国事。林医生经我启发后,他热诚地参加革命工作。我鼓励他为苏北解 放区购买医药、仪器,以后一直和我保持联系。 有一次,为了让他了解苏北的情况,在一天下午,我带他到上海麦根路垃圾场 去见一位姓家的同志。当到达目的地附近的时候,怕后面有人盯梢,我俩心里泼泼 跳,可是装着很随便的样子,低声地说说笑笑,脚步则自然而然放慢了。等到找到 门牌号数,我俩瞻前顾后,活像两个小偷一溜烟进了大门。事后回家想想,真好笑, 一下子胆子又这么小了。姓来的是谁,为何事我俩去找他都忘记了。实在是无必要 提它,因为突然想起自己好笑。人,有时会胆大包天,有时则胆小如鼠。 解放后,我鼓励他调到安徽合肥,任省立医院副院长。于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 党。 四、虎口救出革命同志 张钖祺先生是日本留学的眼科名医,经白薇介绍认识他之后,我全家老小有眼 疾时都免费医治。锦江开业后我送过酒席道谢。1945年初夏,有天清早,我正在凡 尔登花园家里二楼卧室梳洗时,张钖祺的弟弟突然来家,告诉我:张钖祺和住在该 院楼上的党员刘之光(真名吴成风)、及刘之光介绍到该院挂号处当事务员的女党 员黄英三人一起被日本特务逮捕了,关禁在四川路日本宪兵队。我听了很着急。突 然想起林医生曾告诉过我:他有个日本病人是日本宪兵队长,叫金井,他经常去宝 隆医院请林诊治,此人很感激林医生医好了他的病。我想到这点,就利用他这个关 系,立刻打电话给林医生。他接到电话,即放弃博济医院门诊,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林上楼一跨进我的房门,我为引起他的注意和同情,特别大声地对他说:“不得了! 不得了!张钖祺是进步人士,被他们抓去了!”林吃了一惊!我再把详细情况告诉 了他,我们商定办法后,决定冒险试试,我告诉他要小心些。他立刻去跑马厅宪兵 队长金井的住处,请求他帮助。这夜,我通宵难眠,又怕蛮横的日本宪兵队把林医 生也扣押了。 次晨,我去林医生家打听情况,林向我汇报:“我对金井说‘这几人是家里人, 大大小小都和共产党无关系,请你无论如何帮忙。’开始金井板着脸不言语把我吓 了一跳。片刻后,他问:‘真的吗?’‘真的’。最后他答应出力。”当时,我们 送给金井金币四十元,白兰地酒两瓶,并请他吃饭。经一个多月,张钖祺等三人由 林医生做担保人,都搭救了出来。据闻张钖祺等三人和台盟有关。 在这时期,林医生还请求金井帮助释放另外几个人,有位在浦东游击队里工作 的共产党员(姓名忘记了),这位同志装扮成做生意人的样子,在东方饭店被抓走 了,因案情严重,答应了宪兵勒索的一笔钱,但给后并未释放。记得有一天,百克 路发大水,林医生来我家,我俩谈了这件事后,我请他在当夜即去找金井。据林回 告:他去被宪兵挡住不许进入。金井闻声大叫一声,林医生才得进入。金井并介绍 给周围人说:“这林医生好极了,把我的病治好了。”金并当时问林近况,林医生 假说:“我有位亲戚是做‘单帮’的[注]。不知何故被捕了,想请你帮忙。”金井 马上叫手下人把抓人的簿子拿来查,查得果然有其人。这时候,拿钱的宪兵吓得发 抖,金井见他态度神情不自然胸中早已有数,但先不追问,就问是什么案子,这宪 兵还未及回答,金井又说:“没有什么大事,叫犯人交保释放。”次日上午由一位 姓蔡的保释了。事后,我嘱林医生请金井去上海南京路广东酒家吃饭致谢。可惜, 这位游击队同志,在浦东高桥游击队里仍然牺牲了。另一位郑国烟(1946年住上海 长乐路某号)曾被抓到上海北四川路日本司令部(当时被捕很多人),立刻要解去 日本九州开矿,亦由我请林医生求金井释放的(郑这件事是谁的指示忘记了)。这 时候林医生对我说:“还有一位黄玉同志,生活苦寒,在浙江路后面一条弄堂某号 的房子里,和一些睡地铺的车夫一起住。他病得很厉害。”我和林商量送进医院治 病(医院和路名都忘了)。病愈,我送了他一笔路费,他回游击队了。解放后黄玉 同志参加了抗美援朝。 在请金井释放郑国烟的时候,金并对林医生说:“日本打得不好,日本人将当 亡国奴了,中国人总是有办法的,你看好了。”林医生告诉我这番话,我想,怪不 得金井对林医生是有求必应,有他的想法——日本形势如此,对中国人落得放个人 情,则对自己也有好处。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知林医生是左倾分子为共产党做事,遂将他创办的博 济医院封闭了。 林医生在合肥市任省立医院副院长的日子里,承担了许多医务科研工作,情于 1992年9月22日,在安徽合肥市病故,哀矣! [附记:张钖祺三人被捕事,是谁指示我营救已忘了。1978年,林医生来信告知, 是张钖祺的弟弟到我家告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