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爵(1772—1853) 周天爵,字敬修,山东东阿人。嘉庆进士,历任河南巡抚、湖广总督等,道光 三十年署广西巡抚,后攻击太平军失败,后又得兵部侍郎衔,镇压皖北捻军。病死 于颍州。谥文忠。 书周文忠公遗事 周敬修先生讳天爵,山东东阿县人。起家县令,?8至湖广总督,缘事镌职,再 起为漕运总督,旋以二品顶戴致仕。文宗御极,被诏入朝。适粤贼犯顺,命公为广 西巡抚,屡立战功,年老乞归。癸丑春,贼陷皖城,复命公巡抚安徽,上疏辞职, 加兵部侍郎衔,专办团练防剿事。积劳成疾,薨于颖州途次。特旨优恤,追赠尚书, 予谥文忠,勿庸内阁撰拟。故事大臣非翰林不得谥文字,公得之,诚异数也。公年 登八十,受恩三朝,其服官政绩应胪列国史,兹不具录。择其遗事数则信而有征者, 敬识于此。 公由嘉庆辛未科进士,归本班铨选。道光初授怀远县知县,单车赴任。公本寒 素,性复廉介,久之,竭力摒挡,始迓太夫人及夫人辈至署。夫人勤于纺织,日课 针黹。除奉太夫人甘旨外,布衣蔬食,官舍萧然。时当度岁,同城各官眷向有酬应, 而夫人并无命服。怀远地僻,未易转办,公又不欲假诸缙绅之家,适典史孔君,平 阳世家也,检笥中所藏旧七品服献之,夫人始得贺岁成礼焉。公之清风亮节,于作 宰时已基之矣。孔时可茂才(昭镛)在东流时,亲为余言。 公自怀远调阜阳,政通人和,百废并举,惟捕缉认真,过于严厉。有忌公者, 奏参公苛政虐民,得旨命大学士两江制府蒋砺堂先生按治其事。砺堂先生乃先伯曾 祖余斋公授业弟子也,道经冶溪,访先叔祖溶川公,首以公事为问。溶川公与公素 未谋面,重公为人,以“爱民如子,疾恶如仇”对。蒋公乃援以入告,成皇帝深为 嘉许。公之受上知,自此始也。不数年,遂由宿州牧守庐州,备兵凤阳,陈臬百皖。 公感溶川公知己,手书订交,通兰谱焉。 公罢官后卜宅于宿州之闵子集,乡居无事,日从事于农圃。课晴问雨,见者多 不知为大僚。溶川公尝至公家,时太夫人尚健在,登堂拜母,太夫人率以子侄视之。 每食,太夫人居中,溶川公与公东西坐,肴惟四簋,不以客礼待也。岁甲辰,许抑 斋丈奉檄署理时村巡检,路过公门,以旧吏修晋谒之仪。阍者辞以出,抑斋遂登舆 去。甫数武,遥见公立南亩中,御短布衣,戴大毡笠,正指挥牧童驱犊返也。将下 舆伏谒,而公已由别径趋归矣。 公为两湖总督,又有奏公擅用非刑者。特派吴瀹斋宫保审办。随带司员,刑部 郎中奎(绶)也,于公事多所挑驳,而公遂罢职遣戍。未及出关,适丁太夫人忧, 有诏赐还。癸丑四月,粤贼窜扰凤阳,奎公正观察吾郡,无力堵御,连夜奔至定远。 时公方督师,住宿州大营。诸子素不满于奎,请于公,欲治奎以弃城之罪。公怒斥 之,终以兵单饷竭闻。奎竟得末减。公以德报怨,大都如此。 捻匪陆遐林之陆梁于吾乡也,其子聚奎实恿怂成之。初遐林与聚奎父子并定远 武生,聚奎弓马娴熟,有膂力,乡试几得复失,以父遐林因案株连入狱,郁郁思逞, 武断乡曲,莫敢谁何。皖城既陷,遐林自狱中逃归,自谓时事多艰,官如木偶,起 意揭竿啸聚,先寻报复。旬日之间,有众万人,焚烧驿号,抢劫质库,附近村庄, 摅掠殆尽。知县郭师泰率乡兵往捕,聚奎三败之。郭抱头鼠窜,申文忠公请救。公 方部署队伍,闻信亲督兵至,驻扎炉桥。当是时,省垣失守,人心思乱。公不动声 色,四面兜围,未十日而渠魁悉授首。凤、颍两郡亿万生灵,得以苟安者,皆公力 也。公初出师时,遣署炉桥主簿包曜升随同游击刘玉豹驰往东南一路会剿。曜升, 卑鄙小人也,无胆识而妄自夸大。奉委后不俟玉豹,率先领乡勇百余人行,意气洋 洋,以为首功可立致。甫至左家店地方,猝遇贼伏,未整队而贼蜂拥进,众寡不敌, 曜升胆落,弃舆而奔,乡勇阵亡者十余人。公闻之大怒,立缚曜升至,命即行正法, 为临阵脱逃戒。曜升叩头乞哀,公怒不解。适公爱将守备信长庆在侧,跪为缓颊, 公意方释,呼舆夫解曜升衤军,重责五十逐出。时侍立文武员弁数十,咸股栗,桥 舌不下,曰真将军。公向有周将军之名。自兹出队,遂无敢退却者。或有以公擅责 属官为公咎,讵知公之用心哉!此事乡里至今称之。 《蕉轩随录》卷2 周天爵严惩“五少爷” 周敬修天爵督楚时,嫉恶如仇,如吸洋烟者,剪唇。作讼师者,截指。行窃盗 者,抉目。所创非刑,若逍遥桥、天平凳、安乐床、英傩架及站笼、漆枷等具,皆 出自心裁。因是贪官污吏皆为敛手。因其风厉遂有挟威诈骗者。某日,有官船泊小 池口,鏣书湖广总督部堂,称为五少爷,沿途告状者公然受词。夏憩亭中丞廷樾时 宰梅,迎郊适馆,昂然不会。夏详请部堂,核实真伪,以备供应。批覆云:“无论 真伪锁解来省,按律治罪。该县毋得遽刑。”覆到,五少爷在庙观剧,面设公案, 声厉气扬,辟易俦人。正作威福,忽来禁卒,混号王阴心者,突批其颊并力一掌, 而口鼻中血涔涔下矣。初叱何暴戾乃尔。继知败露而胆丧矣。夏命褫其衣冠拘系之。 笞随丁一千,供称在途遇五少爷,属其服事,不知真伪等语。甫解省即服毒死。 《南亭笔记》卷4 海忠介复生 周文忠天爵入都时,不接朝贵,不通馈遗,敝车羸马,彳亍于长安道上,风骨 峭厉,人目为怪物。惟与黄树斋、汤海秋二给谏往还,谈议终日,樵苏不爨,一茗 相对而已。同乡杜文正公方以侍郎直上书房,先过之始一见,叹为海忠介复生。 《九朝新语》卷15 周天爵赍金寿母 周文忠天爵有勇力,居恒舞大刀自乐。性卞急而至孝,每坐堂皇,怒而刑人, 闻太夫人召即止而退。太夫人怒则跽而请罪,色愉如也。或言公一逸事云:公任漕 督时,以太夫人久旋里,遣干弁,嘱言是积俸之赀,惧太夫人不纳也。仆至里第见 太夫人果询以金所自来,仆具以对。太夫人曰:“得由积俸,吾姑受之。你归语主 人好自作官报国,然须变情性为宽和,庶几留一头颅,为将来见我地步。”仆唯唯, 迨归见文忠诡言,太夫人甚喜,且伪作安慰语。文忠俟其言毕,遽令缚而鞭之。仆 不得已以实告。文忠乃喜释其缚曰:“太夫人训我素严,岂肯作好言语,汝后述者 乃真我母语也。我闻之如见母矣。”遂赉仆而忻悦者累日。公之纯孝如此。 《椒生随笔》卷1 周天爵痛失关东大汉 前清嘉道间火器未精,拳棒家须精习技击方可噪名于时,推为镖师,富商达官 挟有重资,辄用多金聘为卫,非艺至精者不能胜其任,迥异现时镖客,得一数响手 枪即可以自雄矣。通州某质库聘有安徽人汪聚贤为镖客,相传汪系甘凤池之徒孙, 武艺绝伦,其实在库终年毫无所事,不过先声夺人,江湖卖艺之棒枪师及绿林之豪 首莫不闻名胆寒,所以汪在库几二十年,从未敢有过而问者。嗣因年老辞归,主人 请其推荐代者,汪首肯,遂函招其徒王某来。王身材不逾中人,真名不传,绰号 “王四鬼子”,遐迩皆震惊其名。主人见其侏儒,意不谓然,汪正色云:“保无他 虞。”翌日,主人大张宴会,一为去者表饯行之意,一为来者示欢迎之意。汪先授 意于王,嘱其于筵间试技,王喻意,坐甫定,王笑谓众宾请观薄技。遂骈食禁两指 截去桌之一小角,桌上陈列之杯盘并未动摇,众宾惊异。汪随云其指并可陷入石中, 合座举樽相寿,主人大悦,于是汪去而王留矣。周天爵时为漕运总督,爱武勇士, 其打引马者为关东人,高逾八尺,膂力过人,群呼为“关东大汉”,遨游南北,其 技莫有与匹者。周留意物色,常思再得其一作两引马以壮观。一日,周因公莅通, 闻王名,遂召至令与大汉角技,王婉辞云愿拜下风,不敢与较,周强之,王复进而 言曰:“武不擅动,动则多伤。”周曰:“较技何至如此?”王对云:“恐各存竞 胜之心,处于欲罢不能之势。”周因云:“有我在,第角之无妨也。”王重以漕帅 之命不可过违,遂偕至教场,时往观者以万计,周坐演武厅上,遥见两人相对立, 高下悬殊,即各交臂作势,往来开合,起伏迎距,脚尘渐飞,王自忖云:“大汉身 高力强,难以力胜,非以智取之不可。”初犹从容展布,继乃渐进渐紧,王突如燕 掠自其顶上跃过,突如兔脱自其胯下穿过,大汉怒甚,加劲与斗,急欲捕王而不可 得。大抵大汉躯干笨重,转掉迟滞,王则短小精悍,伸缩自如,旁观惟见对舞成团, 几莫辨两人若何姿势。格斗移时,正胜负欲分间,王忽失足跌伏,大汉急举足向前 踏之,观众失声骇曰:“王四鬼子休矣。”当此间不容发之际,王暗将两腿一缩, 已蹲而起,大汉一足踏空,印地成坎,方惊惶左右顾,王在后疾骈右手两指直入其 谷道,左手挈其衣领,已将大汉擎起,周天爵即起立大呼曰:“汝速将他放下!” 王曰:“不能。”周曰:“何谓也?”王曰:“小人将他放下,小人之命难保矣。” 即此三数语问答间,王之两指练工始透入大汉脏腑,奋臂一掷,已卧地如牛而毙矣。 周叹曰:“是予之过也。”即命厚殓大汉,遂商诸质库主人,以重金聘王去,王因 从周以终焉。 《蛰存斋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