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父母是这一代人的典型 我并非生来就是第一夫人或联邦参议员,并非生来就是民主党员、律师或 妇女权利与人权的倡导者,也并非生来就是妻子或母亲。我有幸生在20世纪中叶 的美国,拥有过去美国妇女无法享有的种种自由选择,即使在今天,世界上仍有许 多妇女觉得自由选择超乎想像。我在社会激剧变革的浪尖上长大,并投身各种政治 论争,探讨美国所代表的意义及它在世界上的角色。 母亲、奶奶、外婆跟我生活在截然不同的时代;父亲、爷爷、外公对于我 的生活也无法想像。不过他们向我灌输美国式希望,这个希望造就了我的人生与选 择。 我的故事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当时父亲和其他男人一样,为国效力后 返乡担起养家糊口之责。婴儿潮随之出现,那是一个乐观主义的时代。美国将全世 界从法西斯主义中拯救出来,在战后又努力和以前的敌对国家修好,团结盟友与先 前的敌人,致力于和平,协助受到战火摧残的欧洲与日本重建。 虽然美国和苏联、东欧展开冷战,不过我父母和他们那一代人不觉得有什 么危险,依旧充满希望。美国的超强地位靠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我们的价值观念 和遍地的机会。只要努力工作并承担责任,像我父母一样的人谁都可以得到这些机 会。中产阶级的美国涌现出大量财富,随之而来的是新房子、好学校、街区公园和 安全的社区。 但是战后美国仍有未竟之业,尤其是种族问题。二战一代人及其子女们意 识到了社会不公正与不平等的问题,也焕发出美国式希望应该延伸至它的每一位公 民的理想。 我父母是这一代人的典型,他们相信美国的无穷可能性,他们的价值观念 扎根于大萧条时期的生活经验。他们相信辛勤工作,不问回报;相信自力更生而非 自我放纵。 1947年10月26日,我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这样一个家庭。我们 家属中产阶级,和当时当地的其他家庭没什么两样。母亲全名多萝西。豪厄尔。罗 德姆,一名家庭主妇,她的生活就是围绕着我、两个弟弟和父亲打转。父亲全名是 休。E。罗德姆,经营小生意。他们遭遇的各种挑战让我倍加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机 会。 母亲童年时孤单寂寞,但并未因此与人保持距离,反倒相当亲切又不失冷 静,我至今还奇怪她是怎么做到的。她1919年生于芝加哥,外公小埃德温。约 翰。豪厄尔是芝加哥市消防员。外婆黛拉。默里家有法裔加拿大人、苏格兰人和北 美本地人的血统,共有九个小孩。外公与外婆显然没做好准备就当了父母。母亲才 三四岁时,就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外婆黛拉一出门就是几天不见人影,留下母亲 一人在芝加哥南城一栋没有电梯的五层楼公寓里,饿了就拿餐券到附近的餐厅吃饭。 外公对母亲也是爱理不理,偶尔把在游乐场赢到的礼物(如洋娃娃)送给她已 是难得,就甭提给她一个温馨的家了。1924年姨母伊莎贝拉出生,姊妹俩不停 地搬家转学,从一个亲戚家换住到另一个亲戚家。由于无法在一个地方久住,两人 也交不到什么朋友。1927年外公外婆终于离婚,离婚在当时不仅罕见也非常丢 脸。 两人都不愿抚养小孩,于是让女儿们自己搭火车从芝加哥到阿尔汉布拉和祖父 母同住。阿尔汉布拉靠近洛杉矶以东的圣加布里埃尔山区,从芝加哥过去需要四天, 八岁的母亲一路照顾才三岁的妹妹。 外婆黛拉,她为人软弱,生活放纵 母亲在加利福尼亚住了十年,其间从未和外婆黛拉见过面,外公小埃德温 也很少探望她。母亲的爷爷老埃德温当过英国船员,把养育母亲的责任全交给妻子 艾玛。艾玛很严厉,长年穿着黑色维多利亚式服装,对母亲不理不睬,充满怨气, 惟有贯彻一丝不苟的家规时,才会正视母亲。艾玛不希望外人来访,也很少让母亲 参加派对或其他聚会。有一年万圣节,艾玛逮到母亲和同学偷偷参加“不给钱就捣 蛋”的活动,事后决定将母亲禁闭一年——除了上学,只能呆在自己房间里,哪儿 也不能去。艾玛也不准母亲在厨房餐桌吃饭,不能在前院逗留,直到艾玛的亲戚贝 尔。安德森来访,残酷的处罚才结束。 到了户外,摆脱艾玛家里令人窒息的气氛,母亲才感到一丝轻松。她徜徉 在圣加布里埃尔山谷数英里长的橘子园里,陶醉于阳光下成熟的果实散发出的果香。 夜里她就躲到书堆里。母亲在学校表现优异,老师们鼓励她阅读和写作。 十四岁时,她再也受不了奶奶家的生活。她找了一份保姆的工作,帮忙照 顾两个小孩,主人提供食宿,每周付给她三美元。保姆的工作让她无暇参加课外体 育活动和她所钟爱的戏剧,也没钱买衣服。她只有一件衬衫,每天穿每天洗,搭配 惟一的一条裙子,天冷时就穿上仅有的毛衣。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住在被爱包围的 家庭里,看到父母如何关爱、教导孩子,这些都是她未曾享受过的。母亲常说,如 果没有这一段插曲,她都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的家庭与小孩。 中学毕业时,母亲打算在加州上大学,不过外婆黛拉主动和她联络——多 年来头一遭——要母亲搬到芝加哥和她同住。黛拉刚再婚不久,答应会和丈夫一起 出钱供母亲念书。母亲到了芝加哥才发现,黛拉要的不过是个管家,根本不会出钱 让她上大学。伤心之余,她搬到一间小公寓,找了一份文书的工作,每周干五天半 活,赚取微薄的十三美元周薪。我曾问母亲为何回芝加哥。“我非常希望得到母爱, 我得抓住机会去试试。”她说, “当发现她不爱我时,我无处可去。” 外公在1947年过世,所以我从未见过他。不过我认识外婆黛拉,她为 人软弱,生活放纵,整天泡在电视肥皂剧里,脱离现实。在我差不多十岁时,黛拉 帮忙照顾我和弟弟。一天我在学校操场上被大门撞到眼睛,血从脸上淌下来,便赶 忙跑回三条街之外的家,边跑边哭。黛拉看到我,吓得晕了过去,我只好请隔壁邻 居帮我处理伤口。黛拉苏醒过来后,抱怨我吓坏了她,还说幸好晕倒时没有受伤。 我一直等到母亲回家才上医院缝合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