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及至束发之年 在母亲心目中,少年沙汀长时间都是“不懂事”的。到了将近束发之年,这孩 子才渐渐“懂事”。 这些时候,他再也不跟袍哥混了,再也不游荡,不进茶馆了。他开始认真读书。 每天黎明即起,诵读诗文。有时晚上还伴着油灯,苦读到深夜,他反复读了《古文 观止》,还读了《饮冰室文集》。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同本县新学堂的高小生,同在成都、江油、绵阳上学的学生有了来往。 他的哥哥杨朝缓虽然在读过两年高小后即加冠受媳,但同新学堂的同学有亲密 交往。他通过兄长的关系认识了不少同学。他同他们一起讨论和比较中学与西学、 新学与旧学,发现自己的知识结构有很大缺陷。他努力向他们学习,迎头赶上去。 城里的一些社会青年,由李心泉发起组织了一个社团,叫会文社。参加的人有 初小执教的教员,做文犊的文书,小学卒业经商的小商,约20 余人。 大家商订在每年春节举行一次聚餐会,并且合伙开办了一个文具店。沙订也参 加了。他希望同青年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 他还同杨承棋、陈克玺、谢荣华指天为誓,结拜为兄弟。他觉得这几个青年比 他有学问,都有远大志向,同他们交往可以激励自己上进。他已朦胧意识到,应该 有自己的抱负,将来要干一番事业。他们常常相聚互相切磋,谈古说今,指讦时弊, 表明志向。还以满腔热血披览《史记》。尽管一知半解,但都兴致勃勃。他们还一 起练字。陈克玺艺高一筹,青年沙汀要与之比试。后来苦练,请人品评,认为已不 相上下。 安县的袍哥组织不断发展壮大。青年沙汀要不要操袍哥?舅父说:坚决不准操。 他从舅父所言,也就没有入流。舅父从军后节节升迁,此时青年习武从军之风盛行, 沙汀的几个拜把兄弟都怂恿他写信给舅父要求投笔从戎。 舅父立即回信阻止。1921 年,舅父所部驻防灌县。青年沙汀和谢荣华去当面 要求推荐进刘成勋第五师办的一所军校。舅父力劝不要上军校,也不要再读私塾, 而要尽快去成都上新的学校。后来,沙汀的拜兄杨承棋、陈克玺从军之志得以实现。 杨承棋在邓锡侯部下官至副旅长。解放军人川时率部起义,受到热烈欢迎。解放后 一直过着安定的生活,宜至病殁。陈克玺在抗日战争中驻防广州,于敌机的一次轰 炸中牺牲。谢荣华极为窝囊。他系谢象仪之子,与少年沙汀同过私塾,与青年沙汀 一起进了成都的师范学校。以后在上海光华大学读书时入了党,毕业后在“艺术剧 社”混过一段时间。但遭到逮捕即刻自首,后来又在四川一个县的国民党党部工作, 作恶多端,解放后依法劳改。 当青年沙汀面临一次次人生选择的时候,是舅父替他作了主。舅父虽系袍哥出 身,却不准任何弟男子侄当袍哥,虽靠入伍发迹,但始终认为沙汀不能走这条路。 这个复杂的社会环境中磨炼成长的传奇人物,身上有着书香门第的遗传因子。后来 在吕超部下与吕超侄子、一个有文化有远见的军人的深交中,又受其思想影响,认 识到新一代青年应该赶上时代新潮,取得学业成就,成为一个现代青年。他对青年 沙汀的秉赋和个性也似乎有一定的理解,觉得这个外甥应该走读书成才之路。他就 按照自己的意志左右着青年沙汀。 在这方面,母亲自然是办不到的。 然而,舅父也好,母亲也好,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造就作家的意识。 是造化(当然是社会)按照作家的要求设计了沙汀的童年、少年和前期青年时 代。 沙汀是17 岁离开家乡到成都上学的。他在故乡生活的时间比巴金、艾芜都长。 他早年在家乡的阅历比巴金、艾芜广。他以后又多次回归故乡,反复阅览故乡的这 本博大精深的书。他成为一个独树一帜的乡土作家绝非偶然。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