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与文学的结缘 青年沙汀在师十班的另一个知己是艾芜。 他同艾芜接近,也是因为这位同学较早地接受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 思想活跃,引起他的钦佩。 艾芜是成都附近的新繁县人。他在本县高等小学读书时,就影《新青年》、《 新潮》、《每周评论》的热心读者。他敢于蔑视“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神位”,把 反对白话文的老师称为“老腐败”,并且写了一些白话诗。他以优秀的成绩考入省 一师,在同班同学中很引人注目。他已不是一般地喜爱新文学,而是以新诗作者的 身份同高三级的、在学校很有名声的刘詟潮等筹办《繁星》诗刊。沙汀对文芜开始 是佩服,随后就经常往来。他从艾芜那里借阅了康白情的《草儿》集,胡适的《尝 试集》。他们常常相约去书店、书社阅览新书报,徜徉在新文化运动知识的海洋里。 他们常去的是华阳书报流通处。那是陈育安开办的,设在成都最热闹的春熙路 北口斜对面的昌福馆内。进步的、反动的书刊同展,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的读物 并陈。有关新思潮、新文化的图书和报刊,如《新青年》、《湘江评论》、《每周 评论》、《东方杂志》等刊物,介绍十月革命,“五四”运动的图书,马克思列宁 主义的理论著作特别使人注目。他们在那里读到了泰东书局出版的《女神》,被那 狂涛般的激情,冲决一切罗网的反抗精神激动得心潮澎湃。对其中许多句段,如 “我们要去创造个新鲜的太阳,/ 不能再在这壁龛之中做甚神像”这些表现“生命 底音波”的句子,倒背如流。他们从《新青年》9 卷1 号上读到了《故乡》。开始 怎么也不懂,经过反复研讨,互相启发,才觉得似乎豁然贯通。他们认为这篇作品 虽然写了由隔膜而产生的对“现在”的失望,但作家对“将来”却不曾绝望。那使 人向往的“将来”会像地上的路一样:“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 路”。过了多少年,沙汀对这次读《故乡》的情形还记忆犹新: 一天,在普益阅报社,读到了鲁迅的《故乡》。我一下就被那弥漫全篇的抒情 笔调吸引住了,被小说结尾那诗一样的哲理性的警句征服了。从此,我就爱上了鲁 迅的著作。我从他的著作中,受到启发,学会思索问题,探录人生意义和分析接触 到的社会现象。 确如他所说,正是这以后,他狂热地爱上了鲁迅的著作。凡这位新文化运动旗 手的作品,他都找来阅读。鲁迅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成为他敬仰的精神领袖。 1923 年5 月以后,《创造》季刊、《创造周报》、《创造日》、《未名》半 月刊、“未名丛刊”、《语丝》月刊、《莽原》周刊、《沉钟》月刊、半月刊等先 后出版,沙汀、艾芜几乎一本不漏地购读。《少年中国》一到昌福馆,他们就去争 购。其中田汉的《吃了刺果以后的话》、《诗人与劳动问题》,知识渊博,文笔流 畅,曾使他们读得来不住叫绝。商务印书馆以“共学社”的名义出版了许多好书, 如苏联、俄国、东欧国家的小说集、戏剧集,他们也都找来阅读。青年沙汀对显克 微克的有些作品印象极深。如取材于圣经故事的《你往何处去》,以基督教刚刚产 生的时代为背景,描写罗马帝国帝王对教徒的残酷迫害和教徒的殉道精神,其中对 教徒彼罗淋漓尽致的刻画,曾使他久久不忘。还有鲁迅编译的《域外小说集》,他 也爱不释手。外国文学作品,不断地涌进了这个年青人的心。 因为艾芜的关系,青年沙汀还扩大了活动范围。他们曾一起参加了刘詟潮组织 的学生运动。1922 年6 月,王右木等发起争取教育经费的请愿斗争。 刘詟潮发动省一师的同学积极响应。沙汀、艾芜也踊跃参加。6 月13 日,省 一师的同学走上街头,与成都各校的同学汇成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赴省议会 请愿。学生队伍来到省议会门口,遭到议员唆使的轿夫的横蛮阻挠。 学生们只得派代表进副议长熊晓岩的“熊公馆”谈判。不料狡猾、毒辣的熊晓 岩血口喷人,诬蔑学生代表“擅入民宅”,喝令警察逮捕软禁。学生们忍无可忍, 冲入“熊公馆”,捣毁熊宅,救走代表。挤在学生队伍中的青年沙汀,也和几个同 学闯进了熊的卧室,愤怒地抱起一个大花瓶砸向了一架穿衣镜。正在此时,几个身 强力壮的轿夫追了进来,沙汀见势不妙,赶紧跑出卧室,翻墙逃跑。他藏在一家裁 缝铺的案桌下,躲过了追捕。这可以说是青年沙汀首次参加学生运动,兴奋的心情 很久都难以平静。 此后不久,沙汀、艾芜和几个同学一起,参加过成都青年会倡导的“平民教育 运动”,上街教贫民识字,为贫民读报。这些时日,他们开始热心讨论社会改革。 在四川早期共产党人开展革命宣传活动之后,他们更是热衷于谈论中国的出路和党 领导的革命事业。青年沙汀将姓名改成了杨只青,表示相信只有青年才有未来和希 望。过了一段时间,他又才改为杨子青。 青年沙汀与艾芜在剪烛西窗的岁月里,一直很相好。他觉得艾芜的性格与张君 培迥然不同。艾芜沉静,看似沉默、孤僻,可是话一投机却滔滔不绝,在生活上很 关心人。艾芜豁达、宽厚。沙汀有时抽烟。张君培一看见,就直言不讳地批评,有 时措辞相当尖刻。艾芜见了,只是摇头不赞成,却不多所指责。他总是那句话: “如果我的行为不能影响你,再怎么啰嗦也是白搭。”他的这种性格有一种无声的 力量。以至于有他在场,沙汀总不好意思掏烟,更不敢当着面抽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