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在“科玄之战”的推动下 青年沙汀因艾芜的影响爱上了新文学和外国文学,但他并没有完全丢了经史百 家,更没有减弱对社会科学的浓厚兴趣。他一直热心阅读社会科学读物。在省一师 的头三学期,他读了相当多的社会科学著作。 他读的书很杂。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书,科学社会主义和改良主义的书都读 了不少。而且许多书并没有读懂,有的还是囫囵吞枣。他究竟应该按照唯物主义的 观点看世界,还是用唯心主义的观点看世界?改造社会应该依靠代表先进生产力、 创造物质财富的阶级进行阶级斗争,还是依靠少数先知先觉自上而下的改良?经史 百家的许多理论、思想、观点,如宋明理学究竟应该怎么看?他应该怎样度过自己 的一生才有意义?他面临着许多世界观、人生观的问题,他为这些问题苦恼。到了 1923 年,即第四、五学期的时候,在思想理论战线展开的“科玄之战”的推动下, 他联系思想实际读了一些马克思主义哲学著作,才初步理清了头绪。 “科玄之战”是以丁文江、吴稚晖、胡适为代表的科学派,与张君励、梁漱溟 为代表的玄学派,围绕科学与人生观问题进行的一场大论战。开始是北京大学教授 张君劢在《清华周刊》上发表题为《人生观》的文章,认为科学不能解决人生观问 题。接着地质学家丁文江在《努力周报》上发表《玄学与科学》一文,予以尖锐地 批驳,说张君劢是“玄学鬼附身”。张君励又撰文反驳。于是,梁启超、胡适、吴 稚晖、梁漱溟等纷纷发表文章,参加论战。 这场大论战引起思想理论界的广泛注目。青年沙汀对论战两派的许多文章都认 真读过。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片面鼓吹“东方文明”,强调东方文化为 本,使他不断摇头,不断NO、NO。吴稚晖的《一个新信仰的人生观和宇宙观》,长 篇大论,洋洋洒洒,举例通俗,说理透辟,使他连声叫绝。 文中讥讽玄学家说,这些人鼓吹“东方文明”这也好那也好,可是他们出门时 还是要坐火车轮船,而不坐鸡公车,与他内在的幽默情趣一拍即合,令他拍手称快。 他为了进一步弄清问题,买了上海大学介绍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讲义,买了《向 导》等杂志,孜孜不倦地阅读。 他逐渐有了一种粗浅的认识:科学派基本上是以唯物主义为武器抨击玄学派的, 尽管他们并没有科学地阐明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的概念,但他们认为各种精神活 动和意识都是以物质为基础的,明确指出玄学派的宣扬精神、灵魂的神秘性是反科 学的。科学派针对玄学派反科学的社会主张,强调社会进步要依靠物质与文明的发 展也是对的,尽管他们主张中国应该走资本主义的路不切实际,但认为中国应发展 物质文明却是有进步意义的。科学派对玄学派将欧洲战争归罪于科学发展的所谓 “科学破产”论的驳斥,也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强调“天地间所有现实都是科学 的材料”,也有利于科学的发展。科学派对玄学派崇拜宋明理学的批判十分深刻有 力,玄学派的提倡复活宋明理学确属复古倒退。对科学派理论的进化论实质,主张 中国走资本主义的道路的不切实际,他也是意识到了的。至于吴稚晖、胡适在政治 上走向反动,受到鲁迅、章太炎的批判,则是后来的事。 沙汀一直认为“科玄之战”对他的思想影响很大。他后来回忆当时的情形说: 在省一师的五年中,我的思想情况变动很大。一、二学期,虽然经过张君培和 艾芜的帮助,我已开始接触新的思潮,但还谈不上完全接受。直到二、三学年才真 正改变了,彻底放弃了对经史百家杂抄之类的爱好,特别是对人生对社会有了新的 看法,当时看的书也很杂,从社会科学书籍到鲁迅、郭沫若的作品都读,我曾经为 人生观宇宙观问题闹得很苦,后来经过”科玄之战”,才觉得有了解决,我记得艾 芜二五年离开成都南行时写了个信给我,劈头就说,我们都相信:世界是唯物的。 这在现在看来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对我们却是一件大事。 青年沙订正是在“科玄之战”的推动下加强学习,提高了思想理论水平。 他不仅从理论上加深了对“五四”新文化运动和外国优秀文学遗产的认识,巩 固了自己的爱好和兴趣,影响到后来的艺术取向,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从经史百家的 迷恋中挣脱出来,从唯心主义的思想影响中解脱出来,开始关心中国共产党领导的 革命斗争的发展,关心恽代英、王右木等革命先驱在四川的革命活动,关心学生的 革命活动。经艾芜提议,他们几个同学还印发过一份油印传单,猛烈抨击社会制度 的黑暗,倡议到工农群众中去进行社会调查。 当学校的学监罗锐伯为国民党内部的选举奔走呼号,动员学生去冒充代表时, 他们严词拒绝,揭露其丧失民心的实质。艾芜南行时给青年沙汀留下的那句坚信唯 物主义的话,是他们求索的结论,是他们的宣言。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