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文化界的联络员 沙汀报到以后,就开始在重庆文化界做联络工作。他从宋之的和住在“文协” 总会的以群那里了解了文化界人士居住的情况,分别去看望他们。 他去了南温泉。从海棠溪过江乘车,约莫一个小时就到了南温泉。这里的青山 绿水间新盖起一排排茅屋。从上海疏散来的许多“左联”的旧友,杨骚、白薇、欧 阳山、草明等等,大都住在此地。沙汀一一拜访了他们。彼此已相别两年多,他们 的颠沛流离,沙汀的延安去来,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在这里,沙汀还见到了王平陵。 这人曾因提倡“民族主义文学”受到左翼作家的批判,但他似乎并不计较往事。他 在“文协”任职,向沙汀、欧阳山、草明约稿。他说:“叫你们写稿,你们不写。 好吧,我就预支一笔稿费,总会写了吧!”欧阳山笑着说:“你最好先请我们吃一 台吧!”他果然信以为真,请大家吃了一台。当时的重庆虽然不时有防空警报,但 还未遭到轰炸,没有大量的人涌向郊区的现象。南温泉还比较幽静,旅馆也很清静。 沙汀住了两天才离开。 沙汀正准备去一趟北碚。那里也有一批文化界的知名人士。正待出发,听说章 泯进城来了,住在“文协”总会葛一虹那里,就立即去拜访章泯。章泯曾经是“左 联”剧协的负责人,同沙汀有过交往。由于徐冰在向沙汀谈到动员文艺工作者去延 安时,特别嘱咐要动员几位戏剧家去,而且点到了章泯。 所以沙汀同他见面后,开门见山,说组织上希望他去延安。他满口答应,还说 可以从育才学校戏剧系动员几位教师去。他向沙汀讲了他的一件很苦恼的事:他离 开上海时,本来去见过夏衍,可是就忽略了要组织介绍信,此间认为他是失掉了组 织关系。沙汀说一定为他设法。他向徐冰作了汇报,由组织上去电桂林同夏衍取得 了联系,顺利地解决了章泯的组织问题。沙汀从章泯那里大体上了解了北碚一些知 名人士的情况。 在市区的文化界人士居住比较分散,沙汀分别去拜访了他们。他看望《新蜀报 》主笔漆鲁鱼以后,去见了副刊《蜀道》的主编姚蓬子。这是他第一次同姚蓬子见 面。此人给人一个突出的印象是说话像打机关枪一样,劈里啪啦,唾沫飞溅。不过 他还知趣,能在叫嚷一阵以后,用手遮掩“枪口”。他也很关心地问起延安的近况。 当沙汀说“马回子”算不了啥,延安安如磐石时,他仍然做出很担心的样子:“你 再说马回子的部队不行,可是这样包围下去,得不到外边的接济,也难办呀!”一 个星期以后,沙汀就按事先的通知到曾家岩50 号汇报。这次是周恩来直接听取汇 报。沙汀在文委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就随徐冰到后院去。后院有一个天井,左边有 一块洗衣用的长条石,中间有一个防空洞,下通屋后的嘉陵江滩。它既可以用来躲 避空袭,又可作为进出50 号的秘密通道。天井的右厢房是一幢一楼一底的建筑。 底楼就是周恩来、邓颖超的办公室兼卧室。这间长方形的屋子约20 平方米,面向 天井和江滩各有一道窗口。周恩来的办公桌面向天井,邓颖超的办公桌背靠江滩, 面向周恩来。周恩来的办公桌后面有一张双人床。左边有一个书架,一张藤椅。沙 汀和徐冰在周恩来的招呼下入座。徐冰把带去的几帧条幅一一展开请周恩来欣赏。 这是田汉托人从桂林捎来,赠给毛泽东、周恩来和其他几位中央领导同志的。系田 汉的几首有关国际、国内形势的五言、七言诗。其中一联写道:“英伦一老雪满头, 误尽苍生伞未收”。讽刺时年70 的英国首相面对德国法西斯侵略所采取的“不干 涉政策”。周恩来评论一阵以后,开始听取汇报。沙汀事前作过认真的准备,汇报 时也以为会听他一一道来。没想到周恩来不习惯“听取式”而喜欢“交谈式”的汇 报方式。他听不上几句就不断插话。除了提问,还对一些说得不充分的问题加以补 充,对涉及到“左联”一些人的不够准确的说法加以纠正。 沙汀进屋时有些拘谨,汇报开始时尽量放松,经过几番插话后又有些紧张。 直到周恩来听到一些趣闻,朗声大笑,这才不感到拘束,话语也才连贯。他谈 到白薇时联系到她在上海的一些情况。她同杨骚重逢,时而狂热,时而吵翻,社会 上流言四起,无聊小报造谣中伤。她在痛苦与损害中顽强地生活,勤奋地写作。她 患了盲肠炎,咬牙硬挺着。后来红十字会医院的医生打开下腹,发现盲肠已自行萎 缩。周恩来听到这里,大笑不止。随后非常关切地问起她近来的生活和健康状况, 反复嘱咐要同她多多往来,对她多加关心。 这是沙汀第一次到曾家岩50 号汇报。这以后,一般都是每星期汇报一次。汇 报会大多是徐冰召集,周恩来主持的时候较少。有时他也来问问情况,谈些意见。 参加汇报会的有胡绳、蒋南翔、冯乃超以及几位长住周公馆的同志。胡绳每会必到。 蒋南翔不久就离开了重庆。冯乃超一直在文委工作,但并不经常到会。汇报时间大 多是在晚上,经常持续到深夜。遇到这种情况,沙汀就在“文协”,总会以群的房 间里搭铺歇宿,或者留在会议室隔壁的屋里过夜,第二天早晨出门,在上清寺的甜 食店里喝一碗豆浆,吃两根油条,然后返回华裕农场。 沙汀也经常参加重庆文艺界的活动。12 月下旬,“文协”总会招待战地访问 归来的作家,接着,访问团的作家讨论反映前线生活的作品的出版事宜,他都参加 了。他还热心为他们出版丛书想办法。当时有两家书店争着要书稿。 其中一家声誉不好,作家们不同意交给他们。另一家生活书店素有声望,但版 费较低。他认为以交生活书店出版为好,版费问题可以交涉。他专为此事去50 号 汇报,进门碰见了凯丰,就将此事和他的意见一一讲了。凯丰也主张交生活书店出 版,但涉及到版费时有些迟疑地说:这可不好办,尽管我们同“生活”的关系很好。 后来这一套丛书被国民党方面把持的一家书店以较高的版费抢去出版了。周恩来知 道后,严肃地批评了他们,认为他们办事不力。 周恩来说,就是拿钱来补贴,也应该由生活书店出版嘛!周恩来的胸怀和眼光, 使沙汀深深佩服。 这些时候,沙汀一直在宋之的家里吃饭。宋之的时年二十五六,精力充沛,才 思敏捷,正将西北访问的见闻写成作品在《新蜀报》、《抗战文艺》、《七月》等 报刊上发表,所著的多幕剧《鞭》、《雾重庆》也正在上演,稿费收入甚丰,生活 较为宽裕。他与沙汀一样喜欢杜康。他的夫人王苹不仅是一位出色的演员,还是一 位出色的厨师。这位回族烹调家最“叫座”的菜是黄豆烧牛尾。 烧得来黄亮亮、油酥酥的。他们生活在一起非常融洽。有时心有余闲,还在微 醺之后,搓几圈麻将。邀请的牌友,一个是罗烽的母亲,东北妇女,身材高大,性 格开朗;一个是王苹的堂姊,铜元局子弟校教师,身体壮实,性情幽默。子弟校教 师爱唱京戏,她在牌桌上,爱用鼻音哼上几句。牌局紧张、生死决战的时候,哼唱 得特别起劲,很有点运筹幄帏、决胜千里的气概。 由于生活安定,心情愉快,沙汀创作的兴致极好。他应《新华日报》、罗苏、 罗烽主编的《文学月报》、胡风主编的《七月》等报刊之约,写了《一段日记》、 《老乡们》、《毁路与修路》、《小鬼》、《过去》等散文和短篇报告文学。几乎 是三、五天就写一篇。宋之的见了,十分惊讶:“过去在上海,听说你是难产作家, 殊不知你写得这样快!”这些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都是他在冀中的见闻,早已烂 熟于心,写来自然得心应手。这几篇作品,加上以前和之后写的《一个游击队员的 故事》、《游击战》、《同志间》、《在史家庄》、《游击县长》、《民主政治》、 《通过封锁线》、《知识分子》等几篇,均属同一类型的作品。沙汀将它们结集为 《敌后琐记》。它们多侧面地反映了根据地群众的精神面貌,八路军的优良作风, 游击战争的状况以及政府、干部、军队和人民之间的新型关系。它的基调是歌颂新 的社会制度、新的人和新的人际关系。它不仅具有沙汀创作一贯的精细、简洁的艺 术笔调,而且还因为特定的题村和对题材的理解,带有抒情性强的新的艺术特点。 当然,一般说来这些作品的思想蕴涵不深,读来觉得热情可贵,深味不足。 在这期间,沙汀还做了《文艺战线》的一些编务工作。他同生活书店交涉,将 在延安编好的一期《文艺战线》交付出版发行。这是《文艺战线》的第6 期。其中 有沙汀的《随军散记》的前三章。还有一组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文章:“艺术创作 者论民族形式专辑”。包拈何其芳的《论文学上的民族形式》,沙汀的《民族形式 问题》。《文艺战线》于1940 年2 月出至第6 期终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