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面临选择 沙飞在1935 年6 月已经加入了中国第一个全国性的摄影团体“黑白影社”。 “黑白影社”是由陈传霖先生等人发起,成立于1930年元旦。“黑白影社”所奉行 的摄影艺术原则是“写实主义”或者说“现实主义”、“纪实主义”。陈传霖积极 提倡“用莱卡相机,抓拍真实、自然的瞬间及人物的生动表情”。他本人身体力行, 拍摄了许多优秀的具有纪实主义风格的摄影作品。他曾有近百幅作品入选国际沙龙。 “黑白影社”的另一位重要成员即执委卢施福先生,他认为:“摄影的生命是逼真, 是诚实,是简洁。”因此提出了“摄影采访”的主张。且率先垂范,常于艰苦的跋 涉中进行“摄影采访”。1934年12月刊发于《时代》的《华北旅行摄影》,便是贯 彻他自己摄影艺术主张的图文并茂的范例。对于沙飞来说,典范摄影作品,似乎比 艺术宣言具有更加直观、更加有效的启迪力量:不实地“抓拍”,就出不来这样真 实感人的照片!于是,他加入“黑白影社”之后不久,便为自己起了一个既能充分 表现自己对“纪实主义”即“现实主义”摄影艺术追求,又能充分表达自己深挚爱 国情怀的名字:沙飞,意为他要像一粒小小的沙子,在祖国的天地里自由飞舞!这, 既是他的艺术宣言,又是他的理想追求。可眼下他认为离这种贯彻宣言的理想境界 太遥远了,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只是作为一粒沙子,在原地稍稍挪动了一下地方而 已…… “那总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你看你,黑瘦多了……”王辉看着他瘦削黝黑的 面颊心里一阵酸楚,扑簌簌地掉下泪来。她凑近沙飞,偏过头去,将流泪的面颊斜 枕在沙飞宽厚坚实的肩头上,并用自己的双臂,将沙飞拥在温润的散发着淡淡体香 的怀里,轻轻地摇晃着:“我们睡觉吧,我困了……”声音里不免露出一点平日罕 见的娇嗔。 “慕秋,你先去睡吧!我把这几张搞完了再去睡,好吗?”沙飞知道王辉这一 切都是为自己着想,早已原谅了她,话语中也充满了难得表露的男子汉的柔情和爱 意。 “不嘛,不嘛,我要你跟我一起去睡!”王辉抱着沙飞,几乎是用自己充溢着 青春和躁动的温热躯体,轻轻地推拥着沙飞要离开暗房:“明天再搞吧,还不睡觉, 明天上班又没精神,你不知道同事们都在下面怎样议论你哩……” “他们怎样议论我才不在乎呢。” “可你族叔也对你有了看法……他可是一直都看重你,关爱我们的呀!你这样 一门心思搞摄影,电台的工作越来越懈怠,让他多寒心,再说,他老人家怎么好慑 服众人?” “实在不行,我就辞了电台的工作。” “什么?你说什么?” “我把电台的工作辞掉!” “那你干什么呢?” “当一个专业的‘前进的摄影家’呀!” “传,你不是疯了吧!不是说,你们‘黑白影社’的执委卢施福先生还是个职 业医生吗?这表明他当摄影家也是业余的呀……” “你要知道,他那个‘职业医生’,是‘自由职业者’,活动是完全‘自由’ 的。要不然他为什么提出‘摄影采访’的主张,认为‘非身临其境,不能得其秋毫 ’,因此,他身体力行,最喜欢旅行摄影。我不辞去电台这个职业,能当好‘前进 的摄影家’吗?” “你辞了电台的职业,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王辉嘤嘤地哭起来…… 这一夜,沙飞和王辉之间,第一次暴发了一场狂暴肆虐的暴风雨! 这暴风雨已经开始摇撼着这个美满、温馨小家庭的根基! 现实已经将沙飞推入了一个两难境地:要选择职业的现实,就要舍弃“沙飞” 式的“摄影采访”,即成为真正的“现实主义”摄影家的理想;要成就“沙飞”, 就要舍弃职业! 沙飞将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