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帕河独立营 4.1赌场妓女小偷 南帕河是通往果敢内地,进入中国,跨入佤邦的重要交通要塞,地理位置特殊, 社会背景复杂,是果敢走向外界的通道,外界了解果敢的窗口。 这里曾是两军对峙的前线。1984年10月,我军才派兵进驻南帕河,并建街一条, 征收过往商人税收。 1991年9 月2 日,我在司令部与前来开会的南帕河独立营杨营长开玩笑,说南 帕河是块宝地,我今后就来南帕河。 他高兴地喊起来:“真的?你肯来这里,老婆叫你随便挑,给最漂亮的!要几 个给几个!”我是和他开玩笑,他认真了。 “总部长官们经常称赞你。聪明、很有魄力的青年军官,难得的人才!” 1991年9 月4 日,彭家声总司令把我叫去,决定派我去南帕河独立营任政治副 营长。 “杨营长负责全面工作,李副营长管作战训练,你负责政治工作。有什么情况 多汇报、多请示。” 由受人领导到领导他人,有过几乎长达三分钟的受宠若惊。 但一想到自己才二十四岁,我犹豫起来。我怕这个职务自己不能胜任。 “嗯?”彭家声总司令紧紧盯着我,笑道:“春辉同志是这样说的吗?” “彭总呀,总部人才多的是。你随便挑一个也比我强,我太年轻了!” “谦虚的话不要说了。你不是当过武工队副队长吗?南帕河独立营由杨、李发 布的作战命令,必须有你签字附署,方能生效,你明白我的用意?” “明白!”我立正行了一个军礼。 我想在独立营的每个连开办中缅文识字班以提高士兵们的素质,可惜这件事遭 到反对而胎死腹中。 我警告自己,在中国历史上,做官与发财联系在一起。南帕河虽然与中国仅仅 一江之隔,但这里却是另外一种世界。通宵达旦的色情录相,红男绿女狂欢的夜总 会,赌场以及毒品……。南帕河生活将像五彩斑斓万花筒一样迷人,金钱的魁力, 美色的迷幻,吃喝的引诱,常常使人不能自己。在这种氛围中,我一定要洁身自好, 廉洁奉公,不为所动。 到任的那天,1991年9 月15日,我站在营部操场上。烂凳子、牛屎、猪粪、遍 地狼藉。士兵们三一群,五j 伙地裹着破军衣在营房的向阳处晒太阳。 放下背包,我就把环境看了看,接着召集干部发表了“就职”演说。 当天李副营长叫警卫排长同事务长带几个人到山上去转悠。 “乒……”枪响了,幽幽山谷中荡出一长串的轰鸣。这里的猪不比内地,它比 狗还跑得快,而且家狗还常被猪撵得三步一窜,五步一躲——他们把家猪像野猪一 样地干掉抬了回来。 营按规定给我配了一名警卫员叫召棒,别看他才十九岁已当班长三年,有七年 军龄。他个子高高,脸白白的,不说话也笑咪咪,还露出虎牙。 我问他:“知道你的任务吗?” 他说:“报告副营长,知道!一步不拉跟着你,随时准备用生命保护你。”他 一边说一边胸膛起伏不定,因为兴奋又因为在外面晒了太阳,满脸通红,帽子戴在 后脑壳上,衣服的纽扣全解开了。 我说:“保护我倒不必。最重要的是把任务完成好,要记住路,到过一趟第二 回就能把命令传达到,能做到吗?” 他露出虎牙一笑:“这太简单啦!” 为我还配有一个专门负责我日常生活起居的勤务兵李老四,打洗脸水、挤牙膏、 洗衣服、打饭等。李老四只有十四岁,据召棒说李老四刚参军时,那条脏烂得不像 样的旧军衣裤一月也不洗,晚上他什么都不垫,两手抱着头,双脚一缩,就睡在煮 饭的火塘边,脸上沾满了泥土火灰,吃饭时,谁也不愿跟他在一起。可是李老四跟 我在一起很讲究,你说怪不怪?大概是受我影响。 第二天,在杨营长、李副营长陪同下,我们走出南帕河看地形。虽然现在不打 仗,可我不管到什么地方,首先是看地形,做到心中有数。南帕河外是一片片坡地。 土质看来不算很瘦,但上面的庄稼,却长得东几棵,西几丛,像癩痢头上的头发。 我看着,心里实在忍不住了。想到故乡那大片大片的亩产双千斤的高产田,想 到高产田边一片接一片的新楼房,想到内地农民家里的电灯、电冰箱……我长长地 叹了一口气:“唉,他们这谷子,亩产多少斤呀?” “这……”杨营长摸摸自己的下额:“好一点的,每亩能收四、五百斤吧!” “亩产四、五百斤?” “他们不精耕细作,不用肥料呗。” “为什么不用肥料?” “他们嫌肥料脏……” 说到耕种,我的话多起来。我说,缅甸的土地是不错。但缅甸人种地耕作很粗 放。比如种水稻,都是等雨季下了雨,田里积了水,才粗粗地犁耙一下,接着急忙 插上秧,以后就不怎么管理了。有的连草也不除,稗子也不拔,只等着收割。应该 提倡精耕细作,科学种田,耕作上要改进。缅甸人没有积人畜粪便的习惯,就没有 肥料向田里施放。现在虽然有了化肥,但买不起,上得很少。国内,雨季到来后, 细细耙上一两遍。把田弄得平平整整,连一个士疙瘩也找不出来,这才插秧。插后 认真检查,没有插牢,漂到水上的秧重新插牢。以后隔一段时间除一次草。还有就 是每户应该有自己的茅房,积攒人粪尿,养猪、养鸡,经常垫圈、出圈,多多积肥。 还要保持“拾粪”的习惯,一早一晚挎个粪筐,在村前寨后和路上转,拣回牛、马 粪便。这样,插秧前能在田里施足底肥,秧苗成长中还要追肥两次。常言道,人勤 地不懒地侍弄得好,它自然就会给你多长粮食。说得周围的人直点头。 回到南帕河营部,李副营长向我讲述:七十年代中期,他们建立武工队就活动 在这一带。古木攀天,一条弯弯曲曲的牛车路沿户板江而下,两条河水中间夹着这 块土地面积不到三平方公里的不毛之地,曾住在这里的人家仅有八户,由于降雨量 较多,气温高,住在这里的人民群众容易染上疾病,过往商客也不敢在这里住宿。 随着界河桥的开通,趁中国改革开放之机,逐渐有八十多户人家,也仅有十四 户人家住上砖木结构房屋,大多数贫困人家也无疑是住着最为简陋的竹草房。雨季, 街上泥烂路滑;冬季,尘土飞扬。简直是一片贫脊的土地。 南帕河娱乐公司设立之际,为南帕河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以此引来了如今七 百多户四千六百多人口,大小十九个村寨,下辖三个乡。拥有商店、诊所。汽车修 理行、旅社、卡拉OK厅等商贸服务业四十九家,流动客商二千多人,百分之九十以 上的人民的住房也逐渐建成了砖木结构和水泥结构的铁皮瓦房和平顶房。 与杨营长、李副营长取得一致意见后,在全体官兵大会上我说:目前生活艰苦, 困难多,这是暂时的。我们要用坚强的毅力克服这些困难,到明年初,每个连的菜 地种起来了,再发展一些猪羊,生活就会好起来的。我愿和弟兄们一起患难与共, 不搞半点特殊,挺过这艰难时期…… “哗”,士兵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把众多军中男儿的心召唤在一起,紧 紧地拧成一股坚实的纤绳。条件艰苦,这就特别需要钢铁的意志和做做叫的士气。 因此,我的讲话特别能煽动起人的情绪。我认为意志和士气是靠严格要求和严格管 理以身作则带出来的。 南帕河位于中缅边界。北面和西面有南帕河与中国分界;东面户板江与缅甸佤 区划江而治;东北角是南帕河与户板江汇合处;南面则通老街和滚弄,地理位置相 当重要。 在李副营长的带领下,训练场上,雄健的步伐整齐而有节奏。队列、战术、投 弹、射击……晴天、雨天、寒夜、烈日,摸爬滚打,一定要练出一支训练有素的队 伍。我要求全体官兵牢记彭家声总司令的话:“光荣的部队,是刺刀见过红的部队 ……只有敢于拼刺刀的队伍,才是战斗力最强的。”有一天,我来到刺杀场看对刺。 户乃寨一名已当兵三年的岩张在对方向他刺去的木棍面前,不是顽强地顶住,而是 不战而退。显然这与我的性格不合。我站在一旁又看了一阵,便把我从893 师特务 营请来的刺杀教练员一排长尚衣喊了过来。 尚衣领会了我的意图,放下木棍,空着两手,站立在场中央,对岩张拍拍自己 的胸膛,说:“对准这里刺吧!”岩张想:你空着手,我拿着枪,还怕你?他以为 自己一出枪,尚排长就会败下去。不料,两人斗了一阵,排长一动不动,几枪都被 他空手防开了。岩张重整旗鼓又刺几枪,枪落到尚排长手里啦!岩张呢,稀里糊涂 栽在地上。尚衣拉着他爬起来,微微笑了一下。围在旁边观看的战士,纷纷议论起 来:“胆小害怕的人,手里拿着再好的武器,也没有用。” “是啊,都像尚排长,赤手空拳也能对付敌人!” 岩张明白了:作为这个部队的战士,首先要有那么一股猛劲;在任何强大的敌 人面前,敢于斗争,敢于胜利。岩张后来竟成了营里有名的刺杀能手。在1995年的 “江西平乱”中身亡。 一天、一月、两月,士兵们的脸庞晒得成了古铜般。的颜色。脚下踩着冒烟的 大地,脊背上淌着汗的溪流…… “这支部队变了,独立营战斗力提高了。”当地百姓和总部对我们发出了由衷 的赞叹和评价。军官个个是标杆,战士个个是只小老虎。 营长,副营长不在时,我什么都管。军政一把抓,管生活,管军训,上山砍柴、 杀猪、炒菜、教唱歌、出节目我都来,和干部战士们关系不错。 但我也很注意自己的“威严”,我认为这是保证我在战场上指挥行动必不可少 的。警卫排长许军,人高马大,有武功,枪法好。他平时稀拉,不请假就跑去赶街 子。 我问他:“为什么不请假?” “忘了!” “你有什么事?” “去看小妹妹!” 我吼了一声:“立正!”对他说:“你给我在这站一个小时,敢动一下,我关 你禁闭三天!” 他老实站了一个小时。 过后说,屈副营长,开个玩笑都不行吗?“我说:”平时在纪律上开玩笑,徇 私情,对于任何一支军队都是不战自败的先兆!知道这话谁说的吗?“ 他答:“知道!毛主席!” 我说:“不,是美国将军巴顿!” 南帕河赌场就在我们营部的山脚下。从营部后面的小门走下去不超过三分钟就 到了,南帕河赌场全称叫南帕河娱乐有限公司,该公司每年向同盟军总部交纳五百 万元人民币的管理费。 南帕河赌场由南帕河镇区政府警卫连驻赌场院坝,负责赌场治安。 过去每年三月下旬烟会还有尾声,经济尚能活跃,老街在缅共时期也允许摆赌 五天,因此财神会是仅次于观音会的盛会。财神座前供满全鸡刀头,磕头人此起彼 跪,好不热闹!自从南帕河有了赌场后,街运似乎朝这里来了。 赌博让人产生大翻身希望,而事实上十赌九输。你想,如果大家求财都有求必 应的话,世上就不应有穷人了。可笑的是,那些摆赌处,从开赌之日起就供上财神 之位,用专人服侍,每餐必以鸡酒供献,祈求进财。更可笑而奇怪的是赌徒们都在 敬财神,都求保佑赢钱,都是赢家,又赢谁的钱?记得某处财神庙有副对联写道: “只有这点钱,你也求,他也求,要咋个办?不做半分事,朝来拜,夕来拜,令人 为难。” 确实连菩萨也感到为难。 南帕河赌场每天吸引了来自缅甸滚弄、户板、老街甚至腊戌。瓦城的赌徒,也 有来至云南镇康、永德、临沧、耿马、沧源、孟定的旅游团或商人,更多的却是孟 定的摆夷和农场职工与子弟。 赌场的主要赌博方式就是用一颗正方形的子从上面由参赌人把它拉下来,一至 六点或六个动物代表六个面,箱底铺着分格的点(或动物)。落下的点(或动物) 与格内动物(或点)一致则算赢了。还有就是连拉三次,总数超过十为大,反之则 小。也可压大压小,压多少赌场赔多少,反之赌徒就输了。这种赌博方式在缅甸俗 称“公鸡宝”。 参赌的人来这里都是抱着赢点钱就走的心理。可是进入赌场置身于“战斗”后 则早忘了离家时与妻子友人的协定,输了愿走?赢了就走?再来一次,只来一次, 赢了就走!结果输了,赢回这次输的就走。输,输,赢,赢,输…… 至赌场快歇业时,人已腰酸腿麻眼皮打架脑袋昏昏沉,是该收手啦,说者多半 是已赢了金钱,输的双眼充血恨不得再次投入战斗。 赌钱我有这方面的体会。那是我刚来南帕河营不久,搞运输的五连连长来营部 领军饷领了全连一个月的军饷后,他手痒了,他就从中拿出一百五十元。他是想先 压十元,输了再压二十元,再输又压四十元,又输又再压八十元,这样四次中总有 一次赢也不会亏。结果连输四局,压的小。 他胆子也大,这次先压一百元,后压二百元,再压四百元,又压八百元,结果 压大又输了,几次都是小。…… 他恼怒起来,干脆来个孤注一掷。这时我听营军需官报告连长把军饷快输光了, 我也慌了。杨营长在腊戌做生意,李副营长到总部开会去了。 我带着几个兵跑下来。 我不动声色,观察了几组的压大压小,便选择了一组:只压小,不压大。先又 是输,连长怕了。我心里也有点慌,但我坚信一定赢。因为我观察了这组小的频率 出现得多,共十五局有九局是小,六局是大。又输了四千元了,这位连长头顶出汗, 我心里更慌。我嘴里安慰他:输了我拿钱来赔。 就这样坚持到六局时,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局全部是小。 我们赢了,不仅把连长输去的都赢了回来,而且还赢两千元。这位连长还要拼杀, 我头脑冷静了,叫几个士兵架上连长就走,拉回了营部。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干“公鸡宝”,也是最后一次。这位连长成了我的好朋 友后,一天他喝酒喝醉了告诉我,如果那天真的全输光了,他晚上就要抢赌场,听 得我头顶冒汗。在当地,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可赌可嫖不准赖帐。如赖帐或抢 钱重则处死,轻者挑脚筋。”——赌博可毁灭一个人呀! 在赌场守赌局的女孩都是十七、十八岁的孟定姑娘或从缅甸腊戌招来。几十个 女孩分十组。每月每人工资二百五十元包吃住。一月下来看各组赢钱多少发奖金。 每天赌场开张前老板只给每组发两千元本钱,到每天歇时则……当然也有运气极差 的,这天连本钱也输完了的,马上“开会”研究对策。 1992年春节前一天的午场,佤联军的一个副师长带了五万元人民币来赌场,他 先买了一千元的字花彩。他说他昨夜做梦梦见了和尚,“今天一定是尼姑!”很多 人跟着买尼姑,结果谜底真是尼姑,字花打烂了。1 赔27倍,一千元就是二万七千 元呀!广东老板有点耍赖,他托人放风出来说只赔15倍,叫大家夜场来兑付。 这个副师长的五万元拉“公鸡宝”输了,拍拍屁股很干脆:“走!”要过河了 才想起自己买了字花,问手下人今天的字花是什么?手下人一打听,“中了!”副 师长来要钱,广东老板只答应给20倍。佤族副师长掉头就走。 一夜无忧。第二天一早,赌场刚开张,突然赌场大门内冲进三十名肩挎冲锋枪 的佤族士兵,两挺机枪正对赌场办公室。“我输了几万元都不赖,你还敢赖?‘佤 要2.7 万元,并要赌场老板一视同仁赔其他人的27倍。…… 至今流传在南帕河赌场的名言“猜字花不怕你学问深,就怕山头人做怪梦!” 就是这样得来的。 营部后门下到赌场路上向右岔进去五米是一家旅社,实则是一公开技院。那里 有许多风姿秀逸的女人寄生于赌场的繁荣。为什么她们就不能去摆小摊或倒垃圾呢? 还可以当工人,学一点技术……活路多得很,只要是自食其力,就可以挺起腰杆做 人,当然自食其力就预示着艰难的劳动、血汗的拼搏。而她们已经习惯于不劳而获, 做寄生虫了。她们选择了一条最容易却充满耻辱的道路。女人们最能挣钱而又最省 气力的办法是出卖自己的肉体! 马克思说,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甘心冒绞首的危险。同样,这些风 尘女就是为了那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自甘堕落。但她们很少把这当成终身职业,大 多数是为了突击挣钱,改变命运。 从内地来的女人,如果缺乏自尊、自爱、自重的立身原则,很容易被金钱俘虏 上当受骗或自愿上钩。一位卖淫女还说什么“金钱没有姓氏,性爱不分国界”,真 是气死你。 一天,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在南帕河街上,趁人多之际,去偷窃商店的金银首 饰,被店主发现,当场捉住小偷,即刻喧叫起来:“你干什么?” 那小偷吓得面如土色,抖着两腿跪了下去。“我没有,我没有!” 人众喧嚣。小偷被拖到街心,人赃俱获,那人无可讳言。小偷匍匐在地,委琐 得好像一个寒冷透心的小猴,有当兵问他:“哪个寨子的?” “兔乃!” “好!把刀抽出来”,当官的命令,“把他的右手食指砍了!” 小偷被按住手,举手一刀,跟着便是一声痛绝的惨叫。人昏过去了。 “拉到河边扔了!”血一路滴淋着,人被拖出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