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问的学生 七八岁年纪,本是入学读书的时候。可是因为家中贫困,交不起学费,帝象只 能眼睁睁地瞅着别人上学。每当学塾里传出此起彼伏的读书声时,他就忍不住去张 望一下,心里充满了钦羡与向往。 这一天,帝象终于十岁了,要上学了。尽管这日子姗姗来迟,但她毕竟还是来 了。帝象的心里有多高兴啊! 上学的头天晚上,母亲在油灯下为帝象缝了个布书包,又找些粗糙的纸订了个 小本子。然后,母亲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父亲,对帝象说道: “帝象,以后上学了,就给你起个大名叫‘文’吧。我和你爸都没读过书,就 指望你好好念书,将来做个有本事的人。”帝象点点头。从此,孙中山有了第一个 学名——孙文。 “快睡吧,明天早点起来上学”,母亲又嘱咐道,“念书要听塾师的话,别同 其他的孩子打闹。”帝象答应一声,躺倒在床上。可他睡不着,他对学塾向往已久, 心里洋溢着阵阵激动,那激动又化作巨大的决心,在周身的血液中奔腾。他望着仍 在油灯下忙碌的母亲,望着和衣躺在一边的父亲及父亲身边的梆子,像是悟出了什 么。他在不知不觉中,矇矇眬眬睡去。 那天夜里,帝象梦见自己在学塾里成绩得了优等,超过了所有的孩子。 回到家里,父亲母亲都乐呵呵地对着他笑,笑得那样舒畅,一种帝象从未见过 的舒畅。 翠亨村虽然只有七十来户人家,姓氏却不少。最有钱的是杨姓,族大人多,他 们专门请一位塾师教本姓子弟读书。其他近十来个姓氏的人家被称为杂姓,都是些 穷苦的农户,他们联合起来,也请了位塾师,在冯氏宗祠办学。 孙家亦是杂姓之一,帝象便来到冯氏宗祠上学。按当时学校的规定,他所读的, 不外是《三字经》、《千字文》、《幼学故事琼林》以及《大学》、《中庸》几本 书。 帝象用“孙文”的名字注册上学,好像自己一下长大了许多。他读书非常踏实、 刻苦,老师要求背诵的书,孙文从不偷懒,他一遍一遍地大声念着、读着,很快就 能读得十分流畅,并且能背诵出来。 第二天一上学,老师就要对头一天念的书进行检查,让学生们一个个到前面去 背给他听。谁要是背不出来,老师就要用戒尺打手心,以示惩罚、督责。 这可是许多学生最害怕、最难熬的时候。他们往往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疙 疙瘩瘩地背着;老师将戒尺一拍,他们又只好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拼命地忍受戒 尺起落带来的痛楚,然后满面通红,甚至含着负痛的泪水回到自己的座位。 勤奋、聪慧的孙文,却从来没尝过戒尺的滋味。 然而,孙文却比学校所有的孩子都更辛苦,更劳累。他每天上学之前,得帮家 里做家务,不是劈柴、担水、打扫房屋,就是去塘里捞点塘薸;每天放学之后,不 是帮父亲插秧、除草,就是帮姐姐拾柴草、挖猪菜,遇上什么干什么,常常都得很 晚才回家。 吃过晚饭,勤奋的孙文就要拿出书来读。由于家境贫寒,点灯读书受到了父亲 的限制。父亲规定:有月光,就不许点灯;没有月光,也只能用一根灯草。 于是,孙文便只能借助月光,或在光线十分微弱的油灯下读书。由于光线太弱, 两眼实在疲乏吃力,孙文就不住地用手揉眼睛。母亲看了,疼在心里,便把油灯加 上一根灯草,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父亲嗔怪母亲道: “你这样助着他耗费灯油,真指望他给你考个举人回来?”孙文知道父亲的艰 难,他默默地挑去一根灯草,然后低下头来,就着昏暗的光,继续读书,一直读到 很晚才睡。 孙文就是这样,一面读书,一面干活,努力克服种种困难。而这种半耕半读的 生活和艰苦的学习条件,并没有使孙文产生丝毫的怨气和懈怠,相反,更促使他勤 奋地学习,更认真地去思考书中的道理。 然而他的这种好学多思的精神,却与传统的教学方法产生了矛盾。 有一天,孙文按照惯例来到老师面前,把书本交给老师,然后背诵昨天的功课。 他背得十分流利,一字也不差。老师赞许地点点头,提起毛笔,在孙文的书本上圈 点了几段,作为今天的功课。然后领着念一句,让孙文跟着念一句,如此念了两遍, 孙文就会了。 回到座位上,孙文又念了几遍,试着背一背,不多久就全能背出来了。 这样一来,可以说这一天的功课就基本上完成了。孙文不禁为自己的好记忆洋 洋得意起来,他想起了去年春节前发生的一件事。 快过年了,家家都忙着办年货。婶婶家忙不开,就让帝象去五里外的一个圩场 买些东西。那时,帝象正在门口与一班小孩子玩耍,听到婶婶喊他,就跑回家。婶 婶怕东西多,担心他记不住,要帝象用笔记下来。可帝象说不用,接过钱,拎上篮 子就跑。婶婶很担心,生怕帝象弄错了。 过了两个多小时,帝象回来了,篮子里装得满满的,该买的年货一样也不少。 婶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住地称赞道:“这孩子,记性真好!”塾堂里的读书声, 又把孙文的注意力引回到书本上。他又读了几遍,读着读着,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 那份得意而惭愧起来。光记性好,会背又有什么用?这书里说的意思,怎么自己一 点也不懂?难道读书就是背背而已吗? 这么一想,孙文就不再觉得无事可做了,便对着书本,苦苦思索起来。 可是这样思索了半天,竟然什么也没琢磨出来。他抬头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 想问又有些怕。因为从来也没人问过老师什么。可是,这书上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呢? 他犹豫了一阵,终于鼓气勇气,站起身来问道: “先生,‘大学之道,在明明德’那一段话是什么意思,请讲给我听听吧。” 孙文的话音刚落,嘈杂的塾堂里立刻安静下来,静得连掉下一枚针也能听得见。同 学们大都以惊异的目光看着老师,有的甚至吓得发呆,低下头,不敢抬眼,生怕老 师怪罪到自己头上。 老师听了孙文的提问,不觉也怔住了。在他看来,所谓教书,就是让学生自己 读,自己背,哪有学生向老师提问的?很快,老师明白过来,拿腔拿势地反问孙文, 想把他给震回去。 “你不好好念书,乱说些什么?”孙文已经豁出去了。他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书我已经念好了,就是不懂其中的意思,想请老师讲讲。”老师生气了,忽地站 起来,把戒尺一提,离开讲台,气冲冲地走到孙文桌前,厉声喝道: “你说都读好了,那是能背了?”“能背。”孙文镇定地回答。 “那就背给我听听。”说着,老师伸手拿过孙文的书本,就要让孙文当场背诵。 他根本不相信,孙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背出那几段课文。 整个塾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落到了孙文身上。只见孙文张嘴一字一 字地背了起来。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不仅一字不差,而且背得十分流畅。老师真 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把书还给孙文,那态度却已平和了许多,略带教训的口吻说。 “古人有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你要想懂得书中的道理,惟有多读而已。 知道吗?”“学生知道。可是……”孙文还想再说,话还没出口,就被老师不耐烦 地堵住了: “别再废话了。书上说的,都是圣贤们立下的大道理,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 的。只要用心读,时间长了,自然会明白的。”说着,老师向其他同学大喝一声: “发什么呆,还不快给我念书!”塾堂里书声又起。孙文的心里很有些不服,可老 师不愿讲,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只好一遍接一遍地读着,暗暗下了决心: “这书里的道理,总有一天我要把它弄明白。”放学的路上,几个同学围住孙 文,直夸他了不得,竟敢向老师提问,竟然不怕老师的戒尺。 孙文回答道:“读书不懂,就应该问啊。可是老师却不回答我。戒尺有什么可 怕的?要是老师的戒尺能把我打得弄明白书中的意思,我情愿挨它几下哩。”同学 们听了,一个个打心眼里佩服起孙文来。他们从孙文的话语中,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道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