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洗礼(2)
噩耗使克里像被子弹击中一样呆住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立刻就知道全
完 了,但是当我读完电报过了一会儿才真正明白它对我的含义。”他在后来给父
母的信中写道 ,“接着我就开始哭泣,一种悲惨的空荡荡的感觉,之后它变成了
愤怒和痛苦。我以前从未 感觉如此麻木、没有知觉。”战争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政
治议题,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拥有美 国军事历史上最著名姓氏之一的潘兴,为了
寻找掉队的战友就这样死去了。 这是他在美国的朋友朱丽娅写来的电报,此时潘
兴的葬礼正在本土举行,克里因为远在海上 无法亲自参加,所以就只好给潘兴的
父母写信,表达自己的追悼和哀思。克里觉得自己很无 助,他怎么也难以接受躺
在冰冷棺材里飘扬过海的那个年轻人就是与自己相交十多年曾经生 龙活虎的伙伴,
他永远都无法再睁开自己的眼睛。深感切肤之痛的克里无处倾诉,只能向父 母抒
发自己悲伤的感受。
“亲爱的爸爸妈妈:我还能说什么?我空虚、痛苦、气愤。除了战争、暴力,
我 彻底迷失了所有的一切,而未来更多的战争还会环绕在我周围。我只是不敢相
信这意味着如 此地残酷无情,那就是任何人都可能如此接近潘兴并夺走他的生命。
这该受诅咒的敌人。我 以前从未感觉如此空旷……失去了潘兴,我就失去了很多。
他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难以替代 的一个部分,在骷髅社中相互施与的无与伦比的
爱,关心,愤怒和同情,都随他的灵魂远去 。潘兴之死使我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
之而去。潘兴是我们当中难以置信的一个精灵,我们都 想当然地认为大家永远会
在一起,作为一个整体去面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现在他在这样一 个让人难以理
解的时刻走了。时间可能会减轻、但不会治愈我的痛苦。”
潘兴的死给克里带来了深深的痛苦。最活泼的朋友的记忆在脑海里还栩栩如生,
尤其是他孩 子般的淘气,在耶鲁的朋友圈中很好地平衡了克里的严肃。在追求快
乐时,潘兴没有什么顾 忌,他一直都是那么热情可爱。当潘兴服役的日子到来时,
他已成为一名出色的伞兵,练就 了强健的体魄和坚定的思想。现在他死了,为了
什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当时还在圣迭戈 训练的戴维? 桑回忆说:“潘兴为何
而死,这是克里最想知道的事情。”
克里将此归咎于约翰逊政府。就在潘兴死去的这个星期,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
主 席惠勒将军第11次到南越访问。克里怀疑惠勒会带着与往常一样的消息回国,
告诉美国人民 他们伟大的士兵正在赢得另一场战争,并且给白宫写出过于乐观的
报告。惠勒不会提及的是 潘兴阵亡的那一周已有543 名美国士兵战死,也不会提
到还有2457名负伤者。
随后克里听说,潘兴已经被埋葬在阿灵顿国家公墓,就在他传奇祖父的墓旁,
这 才使他稍微感到一些宽慰。潘兴应该得到那样的待遇。但克里还是忍不住去想,
国防部长麦 克纳马拉1967年11月的辞职申请已经清楚表明,五角大楼里的许多人
不再相信战争会赢,但 他们仍然把一波又一波的年轻人推到前线去送死,似乎这
样就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在另一封更加充满感情的信中,克里向热恋中的女友朱丽娅表达了自己的苦闷
:
“有很多理由让这封信变成一次痛苦的谴责并带我进入非理性的世界。我真不
知 道应从何说起,所有的事情都那么虚伪和荒谬,我生命中从来没有像遇到这件
事情一样感到 如此孤立无助。我很气愤周围除了暴力战争和冷漠以外一无所有。
听到这个噩耗以后我完全 被惊呆了,无法静下心来,只好用琐事来强迫自己保持
忙碌,在我周围建立起一个麻痹自己 的保护墙。尽管内心非常希望搞清楚这一切,
但我总是迷迷糊糊。当执行军官问我是否有个 朋友叫潘兴时,我就有不详的预感。
你们的电报验证了我的感觉,我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却心 乱如麻。
“现在除了伤心以外所有肤浅的情绪化的东西我都想完全忘掉,但发现自己做
不 到。尽管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是难免的,但对付这种情绪需要理性和
力量。我不会 被击垮,我还有希望和信心。我的躯体里有一头野兽,告诉我不能
放任自流,要我从中发现 一些感受,‘你很强大,现在不能停下,有些东西会帮
助你走得比以前更有力’。朱丽娅, 如果我生命里不再去做其他事情,只是不断
向别人重复这样一个事实,如此耗费人类的生命 是多么浪费和愚蠢!我的话并不
意味着在这个消费型的世界上要保持一种时尚,我只是说自 己的努力应该是全心
全意的,要尽我所能帮助建立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我还没有失掉信仰 ,相反,
我已经获得一个定论,具有了比以前更加强烈的愿望。现在有一种必然的感觉,一
种坚定的使命感会把担忧从以后所有的行动中排除掉,使我更勇敢地表现出个人价
值来。
“现在我周围的世界与你完全不同。我们的朋友都可以想象得到。它充满了原
始 的求生欲望,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对自然的无尽破坏,迫使人们迅速成长。我感
觉自己已经看 过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很奇怪。不管我们
去哪里都可以看到B-52在 头上来来往往,在关岛到越南的航线上穿梭。现在两艘
航空母舰在港口装载弹药,修理飞机 ,人们谈着阵亡的飞行员以及空袭的效果。
成功就代表杀死了许多敌人,不成功就意味着自 己人员的伤亡。其实这都是一样
的,所有的人员损失都会在世界上一些地方人们的心里留下 悲伤和失落。小船在
港口附近演习,我们每天都要为应付不测事件而训练。一切都是紧张忙 碌的,没
有任何玩笑轻松可言。不管一个人在哪里,不管做什么工作,你都不能忘记这是在
战争中,危险时刻近在眼前,每个人都可能因为那个夺走潘兴生命的愚蠢和非理性
的相同原 因而丧生。”
克里在对潘兴的追忆中来到了越南,来到这块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虽然他从
潘 兴的死中领悟到了更多东西,虽然他对美国的越南政策产生了更多的怀疑,但
既然踏上了这 条道路,即使危机四伏也没有回头路可走。潘兴回家了,躺在一座
漆黑的灵柩里,克里却在 继续朝着那个夺去潘兴生命的充满血与火的战场前行。
对他来说,所有的悲伤疑惑都已远去 ,因为战争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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