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浴火(2)
克里心里一边琢磨着这些事情,一边用快艇运载袭击小队于晚间在一个据称有
游 击队据点的岸边靠岸。当这些人消失在浓密的红树林后,克里把船泊在距离登
陆点下游几百 码的地方,在那里静静地等着,如果他们需要就提供援助。他在战
斗日记中写道:时间慢慢 过去,我们虽然困倦,却都不敢闭上眼睛,毕竟这是在
危险地区,枪声随时都可能响起。到 了后半夜,在袭击小队上岸的地方突然出现
了一颗红色信号弹,这意味着需要紧急撤离。两 艘在附近停靠的小型巡逻船也加
入了行动。在克里把自己的快艇开出泥地以前,那两艘小船 已经迅速启动,消失
在河口。一名船长用无线电向总部大叫:“要求紧急撤离,现在行动, 要求紧急
撤离。” 显然那位年轻船长不知如何是好,或许这是他的首次参战,缺乏组织的
混乱状态 令人吃惊。克里写道:我们以前从未与他们一起战斗过,我们那天早晨
接到的作战命令没有 提到会遇到他们。克里的快艇向登陆点冲去,不断有子弹呼
啸而过,但在漆黑的夜里他们无 法辨别子弹来自何方。在快到岸边的时候,快艇
搁浅了,这时袭击小队也出现了。
他们拖着一条舢板慢慢走来,这时枪声停了,好像当晚的射击已经结束。克里
跳 上快艇甲板问袭击小队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他们在巡逻时遇到一间屋里有两个
人,一男一女 ,他们闯进去时发现女的正在给她的越共男朋友写信,于是扣留了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他们 看到一条舢板上面坐着四个人,于是向他们开火,事情
就是这样。这看起来就跟每天发生的 事情一样。“那些人都死了吗?”克里问道。
“当然,袭击小队从来不会错过自己的目标。 ”
“但是舢板上的人也没有还击或做其他什么事情吗?”就这样无缘无故射杀了
他 们听起来似乎难以置信。
那名队长继续说:“没关系。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在那里。另外一个队员说他们
有 枪,只是舢板翻了以后枪都掉到水里。”
克里转过身来看看他们押来的年轻人。那个女孩坐在船尾,并不紧张,一脸的
挑 战神情,盯着那些刚刚把同胞杀死然后扔掉的人。克里心里在想:她也在盯着
我,我担心她 的男朋友正在哪里与我们的人作战。他们说舢板上的人已经得到想
要的东西正准备离开,但 我更多为他们感到羞耻、罪恶和懊恼。我想去抚摸一下
那个姑娘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的,但我 确实不知道是否应该如此。而且除了蔑视以
外她似乎不会接受我的任何友好姿态。我把目光 转向别处,什么也没做,我也不
能做什么。此时我恨我们中所有剥离了人们自尊的人。
克里回到他的驾驶室中,在他开出这条河时,那些惟利是图的人还在兴高采烈
地 谈论,无疑是在憧憬着他们因为刚才的杀戮可以得到的酬金。一个人在模仿死
者中当时坐在 某一位置上的人看到他们时的表情。战争中死人没啥了不起,只不
过又增加了四个伤亡人数 而已。美国为此要付给他们每人X 美元的奖励。
很快,克里在越南的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平安夜来到了。在美国时,每到这个
时 刻,他都要与家人团聚,但现在他不仅没有时间坐下来吃顿像样的大餐,甚至
还要像往常一 样出勤。而就在这次行动中,一位越南老人在克里面前死去。
1968年的平安夜一直炮声隆隆,停火时间似乎只有几分钟。克里和他的5 名船
员 当时正在柬埔寨界内一条小河里的巡逻艇上。炮弹不断划过夜空,在远处爆炸。
“敌人在哪 里?”一名艇员大叫道。
透过不断的闪光可以看到,远处一位老人正在照顾他的水牛,他同时也扮演着
一 个掩体的角色,在他身后的灌木中好像藏着一个越共的机枪火力点。
“开火,让我们端掉他们。”克里命令道。他的副手、伊利诺伊州的詹姆斯?
瓦 瑟用他的M-60机枪扫射过去,击中了那个老人。他掉入河中,应该是死了。当
时他们和目标 之间没有任何阻挡,快艇上的水手一阵齐射,加上附近其他小船的
支援,那个机枪火力点很 快就静下来了。
射击声停止以后,游击队员或死或伤,能跑的都溜掉了。因为是夜里,即使用
艇 上的探照灯扫过去,黑沉沉的红树林中也看不到什么,那里只剩下了一头牛,
刚才还在旁边 的老人显然被杀,同时两名向美军提醒越共袭击信息的南越士兵也
被对手击中,非死即伤。
在同一天晚上,克里和他的船员也差点被友军火力所伤,当一些南越士兵向水
中开枪庆祝节 日时,子弹与他们擦肩而过。
为完成任务,他已经进入柬埔寨境内好几英里,理论上说这已经超过界限,却
又 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于是,克里给上级发出一个讽刺性的电报说,他正在海军
最接近内陆的 作战单位里起草电文。
回到了基地,疲惫不堪、备感孤独的克里像往常一样坐在打字机前,把心中的
感 受源源不断地流于纸上。对于那位老人的死,他不知应该如何理解。如果听之
任之,那他后 面的火力点就还会继续威胁自己的兄弟;可是杀死他以后克里心里
又有些空荡荡的,尽管好 像只能如此,但他总在想是否还有其他的办法。相对而
言,如果那位老人在主动充当人体盾 牌,那么他应该也做好了牺牲准备,毕竟他
不能算做一个完全的无辜者。所以,克里觉得还 可以接受,但他担心这么下去自
己的耐心会逐渐消磨殆尽,成为一个可怕的杀人机器。以后 他会回忆起自己用军
事法庭来开玩笑,因为对他来说已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还有意义。对他的 船员来说,
克里是美国海军中最大胆的一名船长,作战时勇敢无畏,对敌人冷酷无情。但是
战斗任务本身和道德之间的冲突常常在他心里蒙上阴影,这些天在他指挥下带来的
死亡也与 他内心的感受在激烈鏖战。
很久以后克里谈到此事时说,他已经不再记得任何有关水中那位老人的事,并
表示他有时难 以目睹所有的行动。但是瓦瑟说他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很清楚,多年
以后当他与克里相遇时第 一次谈起这段往事,回忆起那位老人被击中的一幕,瓦
瑟依然感到心有余悸。“从那以后我 甚至不再喜欢圣诞节。”他说。
平安夜的战斗之后克里又经历了三个月强度更大的战斗。克里不得不经常违背
上级的指令而 做出一些大胆的举动,以至于上级指挥官心里常泛嘀咕:他是应该
得到一枚勋章还是应该上 军事法庭?看到一名船员杀死一个可疑的孩子,他或许
是或许不是无辜的平民,克里心里会 感到绝望。如果看到一个宪兵不顾平民的死
活而随意开枪,他会上前怒斥。他也在努力使自 己5 个最好的兄弟能够在激烈的
战斗中幸存下来,但他们以后全都在战斗中阵亡。
战斗虽然残酷,虽然在逼迫人拥有一颗铁石心肠,但它并没有剥夺掉克里对美
好事物的追求 与欣赏。在越南服役期间的日记上,他的浪漫情怀再度跃然纸上: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 自然,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毫不做作的和平气氛环绕
着我始终疲惫的躯体。一个小运河在 左侧隐约闪现,吸引着我去探询那里未知的
美景,尽管身边的海图不允许随意转头,但我还 是把船开了进去,进入一个五彩
缤纷清脆欲滴的神奇世界。在那里他透过太阳镜发现一个巨 大的天然温室,里面
充满了繁茂伸展的植物,他多么想融入其中,跟无忧无虑的鸟儿嬉戏。 但是接着
美国直升机群轰鸣而至,“就像黑色的昆虫一样丑陋”。它们打破了天空的宁静,
打破了你的思想和你面前所有这些美好的东西。
紧接着是一个多雾的圣诞节早晨,克里在一个平静的小河旁,想起预言故事里
一只木制的海 鸥在空中翱翔,它可以看见身下地面上的一切,下面却看不到它。
“我想自己如果会变成那 只无形的巡回者该有多好!”他在日记中写道,“你是
如此自由,可以对看到的东西品头 论足或者默不做声,因为外界对你没有任何要
求,你只需在微风中自由翱翔。”但是即使那 个宁静的早晨他也清楚地知道,自
己儿时的幻想很快就会破灭,因为现实是残酷的,因为那 天他正在越南的河里航
行,寻找敌人开战。
1968年12月—1969年1 月,克里一直待在44号艇上。这段时间以后经常被忽略,
因为他除了 第一天以外,再没有获得任何勋章。但是他在这艘艇上起家,学会了
如何做一名艇长,并且 指挥了令人心痛的平安夜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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