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岔路口的抉挥 参加红军后,我在给刘副官当勤务兵的过程中,渐渐了懈红军,学习一些简单 的军事知识,刘副官为人和气,但口音很重,说话不大好懂;加上自己刚参军,人 小胆子小,不敢多问,要不,真可以更多更快地知道点红军的历史呢。我来到红军 部队不久,就赶上了边区党组织发动群众进行“红五月暴动”。我们红六军配合攻 打一些县城。一九三○年五月二十四日晚上,我们二支队从槽头镇出发,去参加攻 打万载具城。我跟着刘副官,走着走着觉得饿了,就到路旁的一家小店铺,讨了一 碗米酒喝。结果,酒兴发作,感到肚子很难受,后来竟然醉了,连尿了裤子都不知 道。刘副官连拉带拖把我带到万载城外,二十五日拂晓部队攻城前,我才清醒过来。 从这次喝醉后,我一辈子滴酒不沾,与酒无缘了。二十五日清晨,红军队伍和群众 相配合,喊声震大,枪声大作,很快攻进万载县城。民团几百人仓忙逃出县城。我 们进城刚吃罢早饭,敌人发起一次反击。我们队伍赶紧往后山上撤。过了不久,又 组织力量攻城,再次把敌人打跑。 攻克万载县城后,我们在城里住了两天,主要任务是打土豪。记得在一个土豪 家里,刘副官命令我脱下裤子。我还以为犯了什么错误要打屁股呢,恐惧地解开草 绳裤带,脱下当红军那天穿的那条断了半截腿的破裤子。刘副官指着那一大堆衣物 说:“随便挑,换装”。 原来,红六军刚成立不久,部队不仅装备很差,枪很少,有的扛的是大刀、梭 镖、鸟枪,而且也没有统一的服装,穿的衣服各式各样,所以打了土豪便可以换穿 衣服。我想挑条布裤子,翻来翻去,全是绫罗绸缎,一件布的也没有,我只好挑了 套黑色缎子服,拣了一根丝织的裤带子。穿戴以后真可谓装备一新呀!特别是那根 裤带,宽宽的,软软的,两头都有丝须须,走起路来,抖抖晃晃的,精神极了。那 天晚上,我们特别兴奋,坐在大财主家的院子里看月亮。有个河南籍的战士说: “真怪,这里的月亮从山上爬起来,我们那儿的月亮是从高粱地里冒出来的,比这 儿的要亮得多。”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还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不信?等打到俺 河南,你们就信了。”他比我大几岁,我真的信了他的话,答应将来到了河南,再 看从高粱地升起的月亮到底有多亮。 在万载县城关住了两天,部队又出发了。经过潭埠到株潭,赶赴黄茅参加攻打 周家大地主的战斗。路过株潭时,我觉得越走离家越远了,忽然有点想家了。但我 明白我已经是一名红军战士了,要守红军的规矩,跟红军队伍走。 打下黄茅周家大地主的土围子后,部队继续西进,经永和、古港去打浏阳。一 路上,我同旷达班长走在一起,每人发了几个桃子充饥。六月七日,浏阳县赤卫队 和革命群众数万人在红六军的配合下,攻克浏阳县城,我跟着部队跑步冲进城去, 城里的民团跑到浏阳西乡,躲到山上。西乡靠近长沙,反动势力基础雄厚。我们一 走,敌人就从西乡山上反扑下来;我们一打,敌人又逃到西门外,这样相持了好几 天,最后,我们部队狠狠打了一下,民团才老实了,不再向城里反扑。 攻克浏阳后,红六军部队回师江西,参加打吉安。一路快行军,赶到吉安附近。 这里集结了许多农民赤卫队,举着红旗,拿着大刀、梭镖。这是红军第七次打吉安。 结果,攻城受挫,部队伤亡不小,撤到永阳镇。 这时,我离开了支队部,分配到二大队(连),给大队政委刘海滨当勤务兵。 部队在永阳镇的河边住了一段时间后,转到泰和县的马家洲、卢家洲去打土豪、 筹措粮款。在马家洲,我们大队住进一土豪家。刘海滨政委带着我住在土豪家的书 房里。一进书房,见到的是满屋的书和纸,及摆在桌上的各式笔砚。这使我这个只 念过八个月私塾的小学生感到很新奇,产生了强烈的求知欲。我就利用空闲时间练 习写大字,请识字的同志教我认字、练字。过去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住了半个 月,写了不少大字,我会写会认的名字,足有两个排啦!这真令人兴奋。在这半个 月的休整中,我还犯了一次纪律,下河里洗冷水澡,被司务长打了四十板。这次教 训也是我一生没有忘记的。 七月,部队从马家洲回到高安县。在这里,红六军改称红三军,军长仍是黄公 略,政治委员由蔡会文担任。部队在休整中传来了消息:自一九三○年五月爆发蒋 介石同冯玉祥、阎锡山的中原大战后,国民党新军阀之间发生了空前规模的大混战, 这既给中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也激起了人民群众的强烈反抗。与此同时,红军 和革命根据地获得很大发展。五月,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全国红军代表会议,决定 各地红军分别集中组建正规军团。据此,活动在赣西南、闽西地区的红四军、红六 军(后改为红三军)和第十二军,已于六月合编为红军第一军团,朱德任总指挥, 毛泽东任政治委员和前委书记。上面指示红一军团夺取南昌。毛泽东、朱德率红四 军和红十二军从福建长汀出发,来到了赣西南。红四军、红十二军和红三军会合后, 正式宣布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团。 听了这些消息,大家都很高兴。从此,我们红三军就在毛泽东、朱德等同志的 直接指挥下作战。 七月下旬,几路红军部队会合,红一军团宣布成立后,向北开进。红四军和红 十二军在前,红三军在右侧后,沿赣江东侧向南昌推进,7 月24 日攻占了樟树镇 (今清江县城)。在樟树镇休整几天后,部队没有直接去攻打南昌,而是西渡赣江, 于30 日进到南昌对岸的万寿宫、生米街地区。8 月1 日,有的部队隔江向南昌鸣 枪示威,以纪念南昌起义三周年。随后,我们红三军转到奉新地区休整待机。一天, 我们在一片树林子露营,部队集合起来,听红三军军长黄公略讲话。这是我第一次 见大首长,心情特别激动。黄军长个子不高但很精神,他骑在一匹马上,讲话的声 音很洪亮。在这次集会上,我还见到了蔡会文政委,看上去很年轻,戴一副眼镜, 和蔼可亲。当时我们弄不清为什么不去攻打南昌,后来才知道毛泽东伺志等认为红 军力量比较弱小,不宜攻打大城市,不同意错误的立三路线提出的口号:打下南昌, 会师武汉,猛烈扩大红军一百万。避免了一次盲动主义的行动。 红一军团在奉新、安义地区宣传发动群众期间,得知湖南敌军何键部从长沙向 驻平江、例阳地区的红三军团进击。为了消灭敌人,援助红三军团,红一军团前委 命令部队西进,于八月十八日进抵万载县的黄茅。 八月五日,部队按命令向黄茅前进。经宜丰、分宜,于八月十二日到达万载县 境内。我们二大队驻在株潭镇上。这里离我家只有三十里,喝到家乡水,听到家乡 音,心中别有一番兹味。更为高兴的是,我在株潭镇理了一次发,是洋剪子推的, “嘁嚓嘁嚓”,舒舒服服的,留起了鹅状头,再也不是从前的和尚头了,也没有遭 受在家时剃头的疼痛。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理发原来是一种享受。 可是,另一件极为痛苦的事,也在这时发生了。不知是行军作战磨破了皮感染 了,还是别的原因,我的右脚上长起了一个大疗疮,肿得鼓鼓的,钻心似地疼,连 鞋子也穿不进去。就在这时,部队接到命令,立即出发,去攻打文家市。大队长杨 绍清见我行动困难,亟需治疗,而部队没有条件,便劝我先回家休息。 就这样,两条路严肃地摆在我面前:向东,乘老表的独轮车,顺着古老的石板 路,很快就可回家;向西,靠长疮的脚行军打仗,艰难又痛苦。在这人生的岔路口 上,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我不能回家去!一来家中实在没有值得留恋的, 加上白匪民团到处捕 杀红军,我若离队回乡,岂不自投罗网?更重要的是,过了半年的部队生活,我已 对红军有了较深的认识,产生了浓厚的感情,我舍不得离开红军部队。 因此,当杨大队长再次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回家,我要 跟部队一起走,死也要死在追赶队伍的路上!”出发时,我找了只大一点的鞋,咬 咬牙,穿上了。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上路了。走着走着,掉队了。我不停地命 令自己:“快追赶,掉在后头,遇上白匪会掉脑壳的”。有了这种敌情观念,咬紧 牙关,忍住了剧烈的疼痛,一个劲地追赶队伍,才没有拉下多大的距离。部队到达 黄茅不久,我也赶到了。一天特殊的行军下来,脓包溃破了,也消肿了,后来结成 了疤痕。这样,不仅我脚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疤痕,更重要的是,我在人生道路上 经受了一次考验。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