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悲欢轮转:给先辈,给我的孩子们(5) 妈妈确实是每况愈下,第一次住院的时候,我还在怀柔拍《铁嘴铜牙纪晓岚》 第4 部,不可能天天去看她。每次我到医院看她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出很洒脱甚 至很不耐烦的样子,总是把“你忙,别为我耽误了工作”挂在嘴上。 可后来就不一样了。 越到后来,老人惯有的矜持和克让就少了,搁下了,没了。 这种细微的变化,只有当儿子的,才能真切体会到。 第二次住院的时候,她还是心疼儿子为她来回跑,但不怎么说“你忙,少来 吧”这一类的话了。 从老人家的眼神,我能看出掩饰不住的一丝焦灼:担心儿子真的因为忙就少 过来了。 我心想:妈妈啊妈妈,这怎么可能呢? 有一天特巧,我中午还喂我儿子呢,下午就到医院喂我妈。一老一小,神态, 眼神,肢体语言,几乎一样一样的。我也像几小时前哄孩子似的,柔声劝道:妈, 再吃一口。 一个是88岁的老人,一个是婴儿。生命的终端和起始。 一切都颠倒过来了。想起一个词——“反哺”。 我几乎是天天去。病人已经到了下胃管、鼻饲的境地了,药都吃不下了,除 了打点滴以外,药得通过胃管下去。但是有些流质食物还能从嘴进去。我扶她坐 起来,在后面弄一些枕头,然后一勺一勺地,喂我妈妈多半杯橘子汁,特别小心 地喂。 喂她橘子汁的时候,护理的小李(一直跟我妈妈的保姆)突然抿嘴一乐:王 老师,我喂她就喝不了这么多,你喂的时候你妈全喝了。 每当我轻柔地在老人额头上吻一下——这是要走开的信号,妈妈的样子,会 显得特别凄惶。 甚至表现出一种细微的委屈——打点滴的部位有点淤血,得热敷。我一边揉 着一边说:妈,不要紧的,你看,不是好多了吗? 而妈妈微微摇头,那表情,委屈得跟个小孩似的。 这一揉就是半个多小时呢,我坐的是一个挺不得劲的凳子,揉着揉着,右腿 不知怎么的就麻了。我也不敢动弹。妈妈很受用的样子,一会儿眼睛就眯上了, 揉了20多分钟了,看她眯上了,我的手慢慢就放开。 不料这稍微一动,不行了,她的眼就睁开了,巴巴地看着我。 我咧嘴一乐,再接着揉。 要在过去的话,揉一会儿妈妈可能就说:“行了行了,重复同样的一个动作 多难受啊。”现在她却不吭声,我就这样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