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血脉传承·妈妈的初恋(1) 第一章顽劣童年 血脉传承·妈妈的初恋 我出生在辽宁锦州,长在长春。出生地就离著名的锦州古塔不远,现在的锦 州还有一个古塔区。 我们这个家族支系叫北镇的王家。北镇,现在改名叫北宁市,是回族、满族 相对聚居的地区,至今还有民族自治县的行政建制。史料记载,明宣德年间,在 锦州南门外火神庙东修建了第一座清真寺,这是本地区回族民族史的标志性建筑, 自此,回族纷纷迁入。 王家属北镇回民大户,却不富有,是谓“穷王”。然而“穷王”却懂穷乐呵, 有道是“生旦净末丑,文武昆乱满不挡”;爸爸就是票友,善言派老生,我至今 还能来段儿《让徐州》,跟这种熏陶不无关系。从老辈叙述中,脑海能依稀浮现 出这些往事鳞片——王家大院儿五间正房,前院有棵大柳树,树下有一大石桌, 四周几个石鼓墩儿,围墙脚下栽种各色花草。后院是大片菜地,还有一个羊圈。 还记得老王家的自制羊胰子,清香滑爽,胜过“力士”;还记得二婶系糙人,留 存着时代尴尬的印记:她脚裹了又放,晚辈戏曰:“二大妈脚跟粗,睡睡觉,打 呼噜;二大妈脚尖儿长,吃年糕,蘸白糖。” 20世纪80年代出现一股文学上的“寻根”热,爱好文艺的我也跟着“寻”了 一把。我的所谓“寻根”就寻到了我出生的那所房子,很落寞肃静的一栋老房子, 周围芳草葳蕤,苔藓点点,依稀就是这些印象。 那栋老房子,没有留下任何照片。 大概在20世纪90年代的样子,城市建设大兴土木,老房子早就扒了。 那次旧地重游,妈妈告诉我埋胞衣的所在,我都去找了。盘桓于里巷之间, 做了哪些“怀古”,展开了一些什么想象,已经淡忘无存。 也难怪,关于北镇的王家,我父亲的这一支,在长辈的叙述中,在我的记忆 里,显得很模糊。在大离乱大动荡的时代里,父亲怎样走出了北镇老王家,和辽 宁黑山肖家我妈妈的这一支融合,都已经模糊无序。 人生就是这样,不是所有你曾经历的脉络都能理清的。当记则记,当忘则忘。 老王家沿袭下来,出了个能说的王刚,会唱的王静。然而我爸这人却不苟言 笑。原先我以为,我的好奇心,自我炫耀心,早早就萌发的“文艺细胞”,一定 不得益于我爸,后来才得知,这纯是主观臆断。 这里先说说我上辈中的活跃人物。爸的二哥,我二大爷,豁达,幽默,讲古 论今,招大家尤其孩子喜欢。二大爷这人,真的就是一部“活的历史”,一生充 满传奇色彩。1948年深秋,“八路”(老百姓如是称呼东北民主联军)围长春, 国军(新七军和六十军)与民争食。据后来我三姑讲:国民党飞机空投粮食,曾 将后院老徐家房子砸个大窟窿。居民蜂拥前去抬粮,士兵开枪弹压,死伤无数百 姓。百姓饥寒交迫,猫狗耗子都吃,挖草根,啃树皮,据说还有易子而食者。长 春围困期间,我二大爷在国共两军中间地带收割后的高粱地里趴了半宿,趁黎明 前最黑暗的时候,哨兵打盹儿的当间儿,总算爬出“卡子”。到了怀德县,身无 分文卖了孩子换吃的,他刚拿起窝头要塞,被主人强行夺过,改飨以稀粥——这 一举措等于是救了二大爷的命,不然非撑死不可。 在那场浩劫当中,我父母幸在锦州,如不然,王刚也可能断送在那场“围城” 中。 翻开家里的老相册,我的父母亲,是一对洁净漂亮的人儿。 二老的漂亮、洁净和尊贵,一直保持到老。这在阴霾重重的年代里,是很难 得的。无论再困难,生存质量再低,总要打扮得尽量利落漂亮,保持最低限度的 风度,讲求内在的尊贵,我们兄妹俩的某种气质,肯定有对父母亲的秉承。 关于这段家世,对于母亲青春时的初恋,我运用“说书人”的惯常手艺,做 了一番“情境还原”式的勾勒,也许不太符合“史家笔法”,但绝非主观穿凿, 这文字浸润着“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的养分,也寄予了我对当年“新式恋爱” 的欣赏之情—— 妈十八岁那年,经姥爷世交——一位姓吴的小学校长的介绍,离开黑山,到 北镇与沟帮子之间的大祖村中心小学当上了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