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我们欠他们一个反省(2) 陈老坦然回答:“想过,裤腰带都解下了,可一想到老伴和孩子,又系上了。” 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在部队文工团当过团长的老焦,焦老师笑着说:“第 一次挨批斗,懵了,被涂了一脸的墨汁走回家去,低着头怕见人,就这么一直往 前走,结果不知不觉又从大院的后门上了街,一帮小孩儿朝我扔石头,我才转头 回了家。那一宿没睡,真不想活了,可第二天,我见挨斗的人越来越多,也就不 想死了。” 然而终有挺不住的,那年夏天,老舍先生便投了太平湖。 不管是死了的,活着的,我都尊敬爱戴他们,因为,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活 着,死了,都需要勇气,都是大丈夫。 当然我也会怜悯另一些人,那些逼得冯老师喝了硫酸的人,那些给庄先生戴 纸帽挂牌子的人,那些逼得陈玙老师差点上吊的人,那些往焦老师脸上涂墨汁的 人…… 有人辩解说那是“革命需要”,那是“大势所趋”,那是“被政治热情冲昏 了头脑”,那是因为“年轻不懂事”……但起码我当年没“热情”到那个程度, 尽管我也年轻。我自然也参加过不少批斗会,也跟着喊过口号,但我终不曾动过 别人一手指头。我至今也说不清,我当年为什么没那么做。按照我爱出风头的脾 性,这样做似乎也符合逻辑,而我没有。我还为此“自得”过。 巴金后来回忆那个年代时写道:“那些年我口口声声‘改造自己’,究竟想 把自己改造成为什么呢?我不用自己的脑筋思考,只是跟着人举手放手,为了保 全自己,哪管牺牲朋友?起先打倒别人,后来打倒自己……想想可笑,其实可耻! 甚至在我甘心彻底否定自己的时候,我也有两三次自问过:我们的文化传统到哪 里去了?我们究竟有没有友情?我们究竟要不要真实?” 读过巴老以上这段话,我那几分“事不关己”的自得感没了,代之以深深的 思索:一个曾受过严重迫害的人还在谴责自己,而那些迫害过他人的人何以就处 之泰然? “狗崽子,滚回去!” 真没想到,电脑的字库中竟有“串联”这个词,对当代青年人来说,这个词 是陌生的,怪异的。而对我这一茬人,这个词却能勾起许许多多值得回忆,甚至 可以大书特书的往事。 “串联”又叫“大串联”,或“革命大串联”。它的表面意义可以理解为: 全国大中学生红卫兵小将串通联合起来,统一部署,统一行动,同仇敌忾,向资 产阶级司令部及一切牛鬼蛇神作坚决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