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新兵连:白馒头与黑牛粪(1) 新兵连:白馒头与黑牛粪 虽然我当的是文艺兵,可也得和义务兵一样,先到新兵连参加训练。 妹妹去了208 医院,我被发送到了长春市郊的坦克学校。 开始我很兴奋,以为要学开坦克呢。可到那儿一看,坦克学校里,愣见不着 一辆坦克。原来,文革期间,一切都乱了套,军校也不例外。也是,万一“造反 派”们开着坦克进城“文攻武卫”,那还得了?于是坦克都被锁在库里。 我们只发了一支苏式步骑枪,又叫“七斤半”。打一枪得拉一下大栓,性能 比不得正式连队配备的国产的“半自动”。但这也足以让我们兴奋得不得了。 说来现在还觉得脸上发烧,刚进新兵连的头一天就挨了罚,原因是“抢饭吃”。 新兵连编制人数往往超出正规连队一倍还多。我们六七个长春兵,加上吉林 怀德和山东某县的农村兵,共有260 多兵员。 比“开坦克”更令我兴奋的是,新兵连的头一顿饭竟是大米饭! 当饭车还没推到我们这一桌时,我和几个长春兵,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前去, 拨开众人,每人盛了一大海碗,干脆围着饭车不动地方,往嘴里划拉。顷刻之间, 一粒儿不剩,又转头盛了一大碗。饭车空了。 许多山东兵拿着个空碗呆在那里,不敢闯过我们几个围着饭车的“人墙”。 新兵连长过来了,诧异地问:“干吗愣着?吃啊!” 一个山东兵撇着怪腔说:“饭,没(读mu)啦……” 兀自埋头大嚼的我,耳边响起连长炸雷一般的喊声:“立正——” 哐当!我手中的碗掉到地上碎了,撒了一地的大米饭。我心说:“好可惜呀!” 连长继续下达命令:“齐步走——” 我先迈左脚,很规范地向前走去。 连长没喊“立定”,我一直走到了门外。 “立——定!” 我站在了雪地上。 连长转头又进了饭堂,再不出来了。 好家伙,我这一站可就是一个小时,但我心中无悔。 我下乡苦干了一年,亲手种下的十垧稻子,没分给我们一粒;虽然分了12斤 麦子(能磨出8 斤白面),可没吃过一顿大米饭哪!为一顿大米饭,至于吗?想 我在知青点当“头儿”那会儿,每到一个集体户搭伙,众人必然吆喝:“王刚来 了,咱们烙饼!”最奢侈的一次,是把七八斤白面统统烙了饼。 而我从农村知青点里带来的自由主义和“游击作风”,在新兵连里,第一次 遭到“整肃”。 不就是在冰天雪地里站个把钟头吗?哈哈冻僵的双手,摸摸滚圆的肚子,心 说:“值!” 没想到,等分到正规连队——哲里木军分区警通连,我又由“抢饭吃”到怕 吃饭了。因为这个刘连长“直肠子”,吃饭像往嘴里倒饭——《西游记》里的话 :“这位老爷的嗓子磨砖砌的”。 连长身先士卒,十分钟吃完。他放下碗,我们也得撂筷。那叫战备观念强。 尽管如此,吃得快,总比没饭吃强。过些日子,也就习惯了。 别的不敢夸口,军事训练我可是顶呱呱。有一年的农活儿垫底儿,再苦再累 的军事科目,我权当游戏了。 只一样别扭,不能戴眼镜。因为生怕战友对城市学生兵有成见,于是便整天 “如坠五里雾中”,视力0.2 的一对儿眼睛大而无神,逢人遇事大约总是一副懵 懵懂懂的表情,显得傻乎乎的。 部队规定,下级见上级要主动敬礼,而我这半拉瞎子实难分清谁是谁,又深 怕怠慢了任何人,反正全连全分区我是最新的兵,于是干脆来个“牛犊子拜四方”, 见谁敬谁。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我估摸当时没谁对我心存芥蒂。现在也是这样,不 管在部队还是地方,谁要是在人前总显得十分厚道或曰“傻乎乎”的,又那么自 谦,人缘儿多半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