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新兵连:白馒头与黑牛粪(2) 我儿时饱尝过被“群众”孤立的滋味,长大后更感受到一个人若脱离了“群 众”——管你是主动还是被动——那后果该是何等地可怕!“群众”,多少罪恶 假汝名而行! 我的近视眼,应了“塞翁失马”的古训,礼多人不怪,在军分区小半年,我 的“群众关系”不错。 但我还是愿意独处。 在部队这样一个武装集团里,独处的机会恐怕唯有站岗了。 白天岗不行,军分区门口,总有首长出出进进,我必须不断地“立正”,精 神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钟情于夜班岗,特别是“倒二班岗”,即天亮前的那一班。 凡当兵站过岗的都有体会:这是最难熬的一班岗,因为按正常人的生物钟, 这本该是睡眠最香最沉的时候;若赶上冬天,这也正是我们东北人称作“鬼龇牙” 的时候。“鬼”尚且冻得“龇牙”,何况有血有肉之人? 可我偏爱站这班岗,因为再不会有谁进出,再不用我频繁地“立正”,我可 以凡人不理,我可有个机会“脱离群众”了。 这班岗,从接班到交班,一共是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这是难得属于我自己的 时间。 我可以戴上我“久违”了一个白天的眼镜,恰如镜头对焦,转瞬之间,周围 的一切由虚到实,由远及近,那感觉是成天看得清清楚楚的人永远不会有的。 抬头看:或满天星,或云遮月,任我纵情遐想。侧耳听:万籁俱寂,但时不 时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传来。 直到近处家属院婴儿的夜啼,或远处粮仓里的几声狗吠,才把我的遐思由天 上扯回地上。 于是,我把它当做“音乐会”的场间休息,脱掉皮手套,揉化胡子眉毛上的 霜花儿,绕着岗楼子跑上几圈儿,再端枪四周寻摸寻摸,确定没什么“敌情”之 后,便又进入虚无缥缈的另一个世界了…… 这班岗对我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但也有遗憾,那便是时间太短。 也有长的一次。那是1970年早春的一天,我们班奉命去看守分区农场的冬小 麦。 好大一片麦田啊,真的是一眼望不到边。 地多兵少,十垧地配一个流动哨。 班长谆谆叮嘱:除了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破坏、家畜野兽啃食麦苗之 外,每个流动哨也要互相监督,千万不能将站岗变成坐岗。 我黄昏上岗,“流动”了不到一个钟头,天全然黑了下来。远处几个刚才还 依稀可辨的战友,此刻已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