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新兵连:白馒头与黑牛粪(3) “嘿——”我喊了一嗓子。 “嘿——”有人应声儿,足见战友平安无事。 在一个武装集团里,一个人再有个性,也终究是这个集团里的一员。你是拿 着枪的,周围战友也都是拿着枪的。战士之间有一华里的距离,又冷,草原上还 有狼,要是一个人,能不害怕吗?战士一会儿喊一声:“哎,大李?”这面应着 :“哎,王刚。”这就放心踏实了,黑天了,战友还在。 所以我特别理解:当你的战友牺牲了,那种对敌人的仇恨,再懦弱的人到那 节骨眼儿上也变得无畏了。作为生命个体,战友之间的互相依赖和那种高度默契, 才是最权威的“集结号”。 这种感受刻骨铭心,穿透岁月。 我走近一棵独立树,将背包放到地上,小声而坚决地给自己下了一道命令: “枪靠右肩——坐下!” 我完全按照动作要领,像每次集体看露天电影那样,坐在了背包上,后脊梁 正好抵住树干。 啊,好舒服,好惬意呀! 又见星光,比平时更多更亮;又闻天籁,比平时更美更响。 又是我一个人了,爱想什么就想什么: 想爸爸,想妈妈,想妹妹,想过去,想未来,想今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想我守着的这十垧麦田能磨出多少白面来…… 如今,听说在职场里,提倡“减压”和发泄。如果真有这一门子功课,尽可 以请王刚来教习——某种意义上,本人可是“减压疗法”的“先驱”啊。 “减压”手段就是尽情发表平时不敢表露的情绪,自说自话,没人打扰,没 人反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连长,你吃饭干吗吃那么快?你要吃出胃病来,对战备有什么好处?” “班长,你领着我们学习,读报时愣把‘革命运动如火如荼’念成‘如火如 茶’,你浑然不觉,没人纠正你。可我知道,你读错了,我只是不敢当面提出来 罢了。” “还有司令员,你平时倒没什么架子,挺联系群众的。可一讲话就满嘴脏话。 官大就可以骂人吗?可再有比你还官儿大的一到场,你的脏话何以就销声匿迹了? 一次开批判某干部犯生活错误的大会,台下有男有女,你竟指着那干部的脑袋说 :我让你小头儿舒服,大头儿受苦!弄得台下哭笑不得,那干部回家差点儿寻了 短见……你也太缺德了吧?” 想够了,也说够了,再来个自娱自乐: 哼一曲“满江红”,来一段“让徐州”,唱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直到肚子也咕噜咕噜唱起来——饿了——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