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昔日无衣,与子同袍(3) 我不记得我俩是怎样拉开的话匣子。就记得他拉着我没完没了地聊,聊他读 书时如何刻苦发奋的事,聊他的许多同学眼下如何如何地春风得意,还有他有病 的父亲已卧床两年,以及他上大二时就交上的女朋友在他蹲山头儿的第二年就吹 了…… 我俩边喝边聊,真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劲儿。 讲高兴的事,他手舞足蹈;说到工作,他是慷慨激昂;讲起业务,特别是谈 到俄语,他更像遇到了知音一般,还不断纠正着我的发音;而说到父亲和女友, 则满脸愁云,唏嘘感叹。 在交谈中,他莫名其妙不合逻辑地不断插入“谢谢”二字。“谢”得我挺别 扭,心想:这人没事吧?老“谢”什么呢? 但我渐渐地理解了:只要我在听着,他就高兴,就痛快,就满足,就心存感 激。 我们要给他演几个节目,他忙摆手,红着脸说: “不,不,不……能有人和我说说话,我就……” 他一时语塞,忽地转过脸去。 很快,天要黑了,屋子里已经黑了。 该下山了,我拔不动脚,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道别的话。 王翻译已有几分醉意,他说话真有点像讲俄语,或干脆夹杂着俄语,打起了 “嘟噜”: “好了!达哇利什王(俄语:王同志),好久了,没这么痛快地聊天了。斯 巴细巴(谢谢),达斯维达尼呀(再见)!” 我忽然觉得,他那一口的吴依软语此刻竟变得干脆硬朗多了。一束烛光将他 那原本十分瘦削的身影投射到墙上,模模糊糊,却又很大很大。 一瓶老白干,让我们俩喝了个精光。下山的路上,我的腿直打晃儿。纷纷扬 扬的雪落在脸上,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感到分外地清爽。 后来听团长对我说,王翻译非常热爱他的工作,也忒能吃苦。一个南方人, 对于这里本来就有着诸多的不适,可他从未因此讲条件打退堂鼓。在山上一蹲就 是三年。而他的许多同学,当初功课都不如他的,现在却在大机关或总部工作… … 我问:为什么不让别人替换他? 团长一脸的无奈:哪有人呢?我这个团倒是有几个搞俄文的,可谁的业务也 不及他。没法子,只苦了他一个人。 我太息世事之不公平:难道就因为他业务好,就该着吃苦受罪吗?可再一想, 如果我是这位团长,也只能如此。 只等上级再分配给我们一个业务好的啦,团长最后这样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