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愉快的童年 我是在1917年7 月29日出生的,时值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一天,在西里西亚的 上沙尔肯多夫,村里的男人们抬着我父亲的棺木一直走到墓地。母亲在外婆家中卧 床不起。透过房间的窗户,母亲看到人们抬着父亲的棺木从眼皮底下走过。她开始 大喊大叫,无法停歇。教堂响起了钟声。后来有人告诉我,当时的场面十分凄惨。 父亲因为受了重伤,几天前才从前线下来。在闭上眼睛前,他仅来得及最后看 一眼已经怀胎十月的母亲。这就是我对父亲的全部了解。此外,我还知道他当时36 岁,曾是一名建筑工人,名叫罗胡斯,这是一个源于法国的怪名,意思好像是“红 色”。父亲的遗体入葬几小时后,母亲就生下了我。面对户籍官,人们很自然让我 沿用了父亲的名字。 两年半后,母亲也离开人世。因为严重的肺部感染,极可能是一次重流感引起 的。我对母亲的了解也不太多,我是由母亲的父母即外公外婆带大的,他们成了我 的代父母。他们极少谈论自己的女儿,墙上也没有她的照片。在我的成长过程中, 似乎很少回忆起早已过世的父母。 我的童年应该说还是很快乐的,过着一种乡间生活,既简单又安宁。我们有一 头母牛、一头猪和一公顷地。舅舅搬来之后,住进了母亲生前的房间。我有一个好 伙伴,叫保罗,是邻居的儿子,我常和他一起钓鱼、骑单车。我不时也看点书,有 骑士小说、战争史、一个叫做海因里希·冯·普劳恩的作者写的关于讨伐与围攻的 故事。5 岁那年,哥哥在和小伙伴们玩耍时不慎掉进冰冷的河水中,受到刺激,昏 厥了过去,后来也过早死去。这是家里发生的又一起悲剧,但我对此几乎没有任何 记忆。 我吃饭时,常常受到外公的训斥。他是个老工人,在大型建筑工地干活挣钱。 他总是没完没了地对我讲述他是如何修建泰尔托运河的,这条运河就在柏林。有时, 他也会提起那段令他极其痛苦的往事,1871年普法战争期间,他曾想当兵,当时军 方拒绝了他,他因此病倒在床。 外公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重实效。当然,我看他也是个老顽固,性格专横, 做事机械。即便他对我的态度和蔼可亲,但在他讲什么事情时,我还是不敢走神。 在他看来,我辍学继而通过其他方式学门手艺也没什么关系。“你以后有的是时间 学习。”他老是重复着这句话。有一天,校长上门对他说,我必须继续学业,无论 如何我都得到邻近城市奥佩伦(今为波兰奥波莱)的私立中学或公立学校报名。 外公没有让步,他固执己见,大声叫嚷着。在他看来,我的绘画水平不错,理 应当一名画家。当时,正巧在房间里的表姐表示支持这一想法。她马上把这件事告 诉了她丈夫,表姐夫后来帮我在萨克森小城豪伊尔斯威尔达的一个画坊谋到一个学 徒职位。争吵后不久,校长离开了我们家,我不知道他会对此产生什么想法。我仍 记得,后来这件事通知了我的法定监护人,即母亲的妹妹,她当时在柏林。几周后, 我把行囊收拾妥当,离家到外学习手艺。 1932年,我带着一脸稚气来到了豪伊尔斯威尔达。负责培训我的画坊承担了我 的全部费用,这在当时似乎很常见。我吃住都在一位师傅家,但我没有钥匙。每天 晚上都得等他回来才能进房间睡觉。 最初几周,我就努力完成了定额。活干得很辛苦,我也极少外出。当时的政治 事件引不起我的兴趣,希特勒的“横空出世”也没能引起我的任何关注。我没兴趣 知道他是谁,从何而来,这个人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记不得街上有没有什么骚 乱、游行或政治抗议活动。我来自农村,因此,我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我来这里 是要出人头地,要学好一门手艺,而目前似乎极为艰难,需要毅力。很小的时候, 我就在家学会了照顾自己,过独立的生活,不太关心外面发生的事情。 1933年元月30日,即希特勒出任总理的那天,城中心大概出现了一些欢庆场面, 但我说不出更多的细节。豪伊尔斯威尔达是个人口很少的小城。总而言之,这里没 有发生过大事。从政治上说,这座小城应该是属于左翼,很多工人都在附近的煤矿 上班。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工会应该不少,而且组织严密,但我没有接触过工 会组织。在新政权诞生后的几个月里,我没见到纳粹强力部门逮捕、跟踪、镇压个 人或团体的事情发生。 我当时有两位师傅。一位支持纳粹,另一位(也就是让我住在他家的那位,我 感觉和他更亲近)更倾向于支持社民党。我每天都能在车间看到他俩,他们不止一 次地公开表露他们的分歧。我只知道,前一位师傅的儿子去了被称为“纳波拉”的 地方,这是国家社会党的政治学院(一所专为纳粹德国培养未来精英人才的高级军 事学校),是一间寄宿学校,专门向学生灌输国家社会党的思想。我对它了解得不 太多,只知道它面向青少年,旨在让他们今后能加入纳粹党。 第二位师傅的儿子叫格哈德·舒勒,我和他很快成为好友。当他发现我的足球 踢得特别好时,他不仅帮我报名参加了城里的一个体育俱乐部,还送给我一双足球 鞋,我当时买不起球鞋。他说服父亲让我每周参加一次训练。有一次,我在与布拉 格的斯巴达青年队进行比赛时,他父亲甚至特地来为我助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