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狼穴 德国入侵苏联的翌日,我们离开了柏林。希特勒在随从人员及参谋部人员的陪 同下,登上了专列,前往位于东普鲁士拉斯滕堡城附近的乡间司令部。列车在晚间 抵达被希特勒称为“狼穴”的地方。夜空繁星闪烁,气候宜人。 木屋做过一些伪装,隐蔽在森林中,与外界完全隔绝,以对付可能的空袭。这 个地方不太大,且蚊虫肆虐。希特勒住的房屋四周有6 座木头和砖头建筑,有的还 用混凝土加固,但直到1944年,人们才决定在这里建造一座真正的地堡,放置最重 要的设施。 第一天晚上和后来的每天晚上一样,一切都在静谧中进行。早晨,阳光四射, 春光明丽,前线传来的消息令人振奋,气氛融洽。希特勒的地堡只是一间简陋的工 作室,包括卧室、卫生间和一个相对宽敞的客厅,里面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鲍 曼实际上住在对面,这位刚刚履新的政权铁腕人物将个人物品存放在一个专门为他 准备的混凝土建筑中,离希特勒的住处仅几米之遥。戈林住得稍远一点,靠近铁路。 希姆莱则让人在更北面的霍奇瓦尔德修建了一处防空掩体,需要半个多小时车程才 能到达希特勒的安全区域。 突击队小组的驻地恰好在德意志保卫部人员的旁边,离希特勒的木屋还有一段 距离,副官和工作人员在另一个地堡内。新闻处官员、医生、大使和速记员晚些时 候才到。至于军方司令部,则在铁围栏的南面,离这里大约二十来公里。 这里每天进行两次局势分析。中午,希特勒与参谋部的第一次会议在地堡进行, 凯特尔和约德尔将军会参加。太阳落山后,大约在晚上6 时喝完茶,即召开第二次 军事会议。后来逐步增加了第三次会议,但这一次的会议很简短,大概在晚上11时 和午夜间举行,一般持续半小时左右。一日三餐使“狼穴”里的生活富有了节奏。 午餐一般是在下午两点左右,晚餐在晚上7 点半左右。对秘书和某些亲信来说,午 夜最后一次会议结束后,希特勒的最后茶点预示着一天的结束。在最后的轻松时刻 禁止谈论任何政治或军事话题。其余时间,司令部人员只要有空,就会去“赌场” 小坐一会儿,或躺在太阳下面瞎侃。 对我来说,最初几周似乎成了休养期。电话总机由国防军负责,也不用跑步送 文件。我们负责邮局和邮件,赫尔穆特·贝尔曼被任命为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其余 时间,如果需要,我们便守护着希特勒,但要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来访者常常由 德意志保卫部人员陪同,而且,会见很少准时。前来造访希特勒的客人常常要等几 分钟,甚至出现过客人坐着车子在森林或附近乡间兜上一圈来打发时间的事情。 我们常常瞅准这类机会,三三两两地到附近一个名为“莫伊湖”的水潭里洗个 澡。 “狼穴”是一个转折点。实际上,希特勒在此停驻的时间超过5 个月。当德军 在苏联领土上快速推进时,人们很快意识到,最终的胜利并非指日可待。更糟的是, 前线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坏,形势急转直下。盛夏过后不久,我们已经能够感到这类 变化。最高军事指挥部的紧张气氛仍局限于希特勒召开会议的大厅里,只有他的高 级官员参加那些会议,我们不在此列。希特勒的行为举止只有稍许改变。 我只了解作为战争领袖的希特勒。只是对红军发动进攻后,他的日常生活才完 全受军事活动的支配。希特勒的会议和会晤的节奏日益加速,剩下的有限时光,他 更多地隐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或办公室内。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的日常生活越来越神 秘,包括露面和出行都受到严格限制,尽可能减少,这种情况在希特勒第一次去东 普鲁士司令部时还不明显。晚上和他一起吃饭的人渐次减少,后来,在他生命的最 后时刻,他独自用餐或只和某位女秘书共餐的情况并不鲜见。 1941年下半年,我曾多次往返于柏林和拉斯滕堡之间,行期一般二至六周,每 次都是乘坐JU52飞机,和去伯格霍夫的飞机一样。墨索里尼夏天访问司令部时,我 没在现场。 在总理府,我的岗位进行了调整。我又回到了一楼,在一间更宽敞的房屋里办 公,那座房屋挨着凯恩堡食堂,里面有洗脸盆、电话和两张床,其中一张是放映员 艾里克·斯坦的。这地方很舒坦,离当官的更远,因此也更静。我感到如释重负, 不必再时刻留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在二楼值班就不一样了,因为“元首”的房间就 在旁边。有人说,无论是细微动静还是小小的声音,希特勒都能听见。 12月,希特勒在柏林停留了几天,然后前往另一处司令部。我想,大概就是在 那个时候,我见过一个身穿棕色粗呢道袍、腰系白带的僧侣在两名便衣警察的陪同 下来到传达室。他胸前戴着一个大卫星,没有人搜他的身。我们中的一位立即打电 话给传令兵,很可能是奥托·甘什。后者立即前来接他,把他领到希特勒的房间里。 两名警察一动不动,僧侣上楼后,他们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有人说,这位宗教人 士大概和希特勒谈了几分钟,然后离开了总理府。我没有问这个人是谁,也没有问 他来访的原因。不能问。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怎样,只知道他再也没有来过。 1942年元月20日举行了万塞秘密会议。我对此一无所知,正如我不知道被关进 东部集中营的犹太人的人数一样,这一数字据说非常庞大。当然,我们知道集中营 的存在,但我们不可能了解里面发生的事情。人们从不谈论这一话题,可以说只字 不提。我们绝对忌讳这一话题,它只限制在希特勒身边的一个极小的范围里。我想, 如果我们中有人知道了某件事,他也许会和我们说。无论此时还是彼时,终究会吐 出来,展开讨论。但在这方面,我们确实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无法接触到这类信息。 即便是在今天,我仍难以理解如此规模的大屠杀怎么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进行。 我在拉斯滕堡司令部一直干着相同的工作,几乎没有变化。冬天非常寒冷,前 线局势日益恶化,胜利变为失败,但“狼穴”的日常生活与从前别无两样。 希特勒在柏林短暂停留后,又飞往贝希特斯加登。他要在这里会见墨索里尼, 两人的会晤十分亲切。希特勒和这位客人显然很高兴再度相逢。希特勒说个没完, 显得精力充沛。伯格霍夫别墅没有足够的地方接待大批量客人,意大利代表团被带 到了克莱舍伊姆的豪华城堡,这是一栋巴洛克风格的楼宇,位于萨尔茨堡附近。当 纳粹领导人来到这个地区时,一般都会在这里举行会议和官方庆典。晚餐后,我们 回到了伯格霍夫。第二天,墨索里尼及其军事头目来到这里,在希特勒的位于阿尔 卑斯山的别墅度过了白天。在他们会见期间,我好像没有碰到过爱娃·布劳恩。 大概是在这一时期,有一天,希特勒向我打招呼,对我说,他发现我的脸色很 不好。 “我也感觉到了,”我对他说,“我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那好,去看看莫雷尔医生吧!”他建议说。 这句话表面上无关紧要,一旦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一道命令。希特勒提出 这类建议时,通常简洁得不能再简洁,人们很愿意服从。因此,我去看了莫雷尔医 生,向他解释了我的来意。他立即给我进行检查,并让我去卡尔斯巴德城的疗养地 疗养一段时间。我毫无选择,去了那里,立即就感到自己的精神饱满起来。莫雷尔 医生很清楚,必须听从希特勒的指示。 7 月底,我回到了柏林。当时,希特勒正在东线战场附近的一个司令部里,我 对这个司令部还不怎么了解。上级命令我火速赶到希特勒那里。每天都有邮政飞机 从首都飞往希特勒及其随从人员的驻地。我登上了第一班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