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见到父亲 透过窗口,伯父已经看到了脚下的大地改变了颜色,一片苍黄,无边无垠,在 黄灿灿的沙丘中,出现了一片翠绿的湖水,像一块镶嵌在金制皇冠上的绿宝石,那 该是巴尔喀什湖吧?我的伯父开始激动起来,因为伯父知道飞机飞过了山口,连接 着祖国的天山山脉就到了。 “祖国!祖国的土地,我,我终于回到您的怀抱!”伯父激动得热泪盈眶,两 眼紧紧地盯着窗外。 飞机在新疆迪化(乌鲁木齐)郊区的机场降落,换乘小飞机从迪化飞往西安, 再从西安飞向延安——— “看哪,延安,宝塔山!” 机舱内一位年约50岁的身着苏联红军将军制服的人,从座位上站起身,以苏联 人特有的豪放,将双手摊开,紧紧地将我的伯父搂进怀里:“乌拉———延安!呃, 那是王家坪,那是枣园。延河封冻了,像条银蛇……” “阿洛夫将军,您到过延安?”伯父惊喜地握着阿洛夫的大手。 “到过,到过,我这回是旧地重游了。谢辽沙,延安可是个土得出奇的地方, 你回来以后生活上变化大,可说是,一个在天上———”他用手指向头上指指,又 把巴掌向脚下压压,“一个在脚底!中尉同志,你要有思想准备呀!”说罢,用大 手在岸英的肩头上一拍,故意摩挲一下那三颗金星闪闪的肩章。 另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人说:“阿洛夫将军,你过虑了,谢辽沙中尉是毛泽东 的儿子,他怎会吃苦呢?” “米尔尼柯夫大夫,你错了。”阿洛夫将军道,“你完全错了,你不了解毛泽 东!” 米尔尼柯夫大夫只好耸耸肩,把双手一摊,跟我的伯父做了个“不可思议”的 窘相。 三人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 此刻,伯父梦里依稀都是儿时对父亲模模糊糊的记忆。第一次见到父亲的画像、 照片还是在苏联。而今,父子离别18载后要在延安相见了,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跟自己讲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岸英在飞机上思前想后,该想的都想到了,只有 一点他没有想到也不敢奢望,那就是日理万机的父亲要在隆冬严寒中亲自去机场接 他。 飞机在延安上空兜了个圈子,然后平缓地俯冲下降,起落架降下了,在跑道上 擦过,震得座位上的人不住地颤动,机身后边是滚滚烟尘。 飞机终于平安降落。 毛主席带着一队欢迎的人,站在跑道边,当飞机停稳后,他迎向伊尔飞机。 从飞机上第一个出来的便是我的伯父。 岸英在机舱口向外张望时,感到一切都很陌生:黄土高坡、高低不平的土路、 灰朦朦的天、孤伶伶的枯树、凛冽的寒风、不相识的人群。可是,当他弓着身子走 出机舱时,蓦然发现站在舷梯脚下的竟是他日思夜念、在梦中都呼唤的父亲——— 毛泽东。这些年来,他从父亲寄到莫斯科的照片,从电影、画报上,无数次地看到 过父亲的魁伟形象,尽管18年没有真正见面,今日打眼一望,还是第一眼就确认了 父亲。 父亲这么忙,天这么冷,又有病在身,还到机场来,岸英几乎是从飞机舷梯上 滑下来一般,飞奔到自己的父亲跟前,毛泽东迎上前去,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自 己的儿子,凝视着比自己个头儿还高的儿子,第一句话是:“你长得这么高了!” 岸英此时穿着苏军军官绿色的呢大衣,肩章上的三颗星闪闪发光,年轻、英俊、魁 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