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几种生存与创造的“武器” 从这里便要说到学习语言的问题。谈到学习,没有比学习语言更重要的了。多 学一种语言,不仅是多打开一扇窗子,多一种获取知识的桥梁,而且是多一个世界, 多一个头脑,多一重生命。 至少在我们国家,有一种或多种拒绝学习语言的理论或说词。年轻的时候,我 的一位极好学的朋友曾经对我讲述了他不学习外语的“理由”,他说学外语太费时 间,而他太忙碌;他说时代的发展趋势是翻译愈来愈发达和及时,因此他不如坐待 翻译的帮助,而把宝贵的时间用到别处去。 然而,他应该明白通过翻译交流和学习与直接从原文交流和学习,感觉是完全 不一样的,效果也是完全不一样的。思想、感情、人类的一切知性悟性感性活动直 至神经反射都与语言密不可分,思想的最最精微的部分,感情的最最深邃的部分, 学理的最最精彩的部分与顿悟的最最奥秘的部分都与原文紧密联系在一起。让我们 举一个最浅显的例子,不要说中文译西文或西文译中文了,让我们试着把老子的《 道德经》译成白话文吧,让我们试着把唐诗宋词译成当代粤语吧,它能够传达出多 少原文的神韵与精微? 再有大量事例已经证明,翻译是带着理解和解释的翻译,而愈是要害问题上, 翻译愈是受自己即翻译者本人的历史、地域、处境与知识结构乃至个性的局限,愈 是重要的命题和精彩的作品愈是要不断地翻译,不断地修正翻译,不断地在理解上 从而在翻译上出新。一个确实希望有所作为有所发现发明创造的学人,哪有只满足 于让翻译牵着鼻子走的道理? 有一种故意夸大其词的听起来很吓人也很荒谬的说法,但也并非完全是无稽之 谈,说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切问题其实都是来自翻译,例如我们把democracy 译作 民主,把dictatorship译成专政,这都不甚对。人们望本国之文而生发外来词之意, 这就产生了无数麻烦。再如众所周知的列宁的名著《党的组织和党的文学》,近二 十余年来则译为《党的组织和党的出版物》,并从而在解释上有宽与严乃至极“左” 与非极“左”的区别。这些对于不懂原文的人来说,只能任翻译、任懂该种语言的 人牵着鼻子走。一个希望学习追求真理的人,一个希望有所贡献有所创造的人,能 够允许自己始终处在这样被动的局面吗? 还有一种最最奇怪最最愚昧的说法,似乎不学外语是爱国的表现。他们说: “我是中国人,学外语做什么?”瞧,积极学外语的人有不想再做中国人之嫌呢。 “文革”当中倒是有这样的以无知为荣的事儿,谁如果是“老粗”,没上过几年学, 那反而是政治上可靠的标志。真是可耻呀!难道祖国希望于她的儿女们是封闭和无 知的吗?这样的胡说八道我连评论他们的兴趣都没有了。 有人说自己的中文太好了,或者太热爱母语中文了,所以不想学或学也学不好 外语,这也是荒谬的。外语与母语不是互相排斥而是互相促进相得益彰的。只有比 较过母语与外语的人才能真正认识自身的母语的全部特点,才能从比较中得到启示 得到联想,从而大大扩张与深化对于母语并且对于外语的理解与感受。 母语好比是家乡、家园,外语好比是世界。走向世界才能更好地了解家乡,热 爱家乡,建设更美好的家园。走向世界与热爱家乡不是矛盾的,而是互补的。 类似的理论我也不止听一个懂某一门外语而口语不好的人讲过:“我们是中国 人嘛,我们讲英语就是带中国味儿的嘛,非学得那么像外国人干什么?”甚至还有 人堂而皇之地写文章,说是将来中国国际地位高了,大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讲洋泾 浜式英语,全世界就会风行洋泾浜式英语。天啊,幸亏中国现在还不是头号大国, 已经开始计划用洋泾浜式英语一统天下了,是不是还要用大清国的朝仪或者“文革” 中的早请示晚汇报一统天下呢?学语言就要尽量学好,口语和文字都要学。你的语 言学得愈好就愈有利于交流,有利于真正地弘扬中华悠久的文明传统,有利于消除 外部世界对中国的偏见与误解,也有利于消除国人对于外部世界的偏见与误解,有 利于博采众长为壮大与发展自身而用,至少也有利于树立改革开放的优美形象。当 然,如果您限于先天后天条件实在学不好外语,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凑凑合合也 照样革命照样建设社会主义照样做官照样评职称拿学位——不行委托外语好的哥们 儿替你写几页英语论文稿前言或简介就是了,但是请不要制造愚蠢的不学与学不好 外语有理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