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一次错过了,一错再错,在以后的调资过程里,我总比和我情况相同的人低 三级。这是活该!谁让你谦让呢?你为什么不去争?凭良心而论,我并不是雷锋, 当时我在想:我为王蒙做了许多,我的心在王蒙那里,这边不论我自己在工作上的 功劳有多大,失去多少,也就算了,我一点儿都没考虑到我自己的得失。 返回北京后,见到一些朋友,他们很自然地要问:怎么样?你们在新疆过得好 吗?我会口若悬河地说一通在那儿生活如何丰富、有趣而且有意义。有一次,一位 同学问我:“你到新疆,一去就是十六年,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我说“收获可 大了:第一,王蒙学会了维吾尔语;第二,深入了基层,和维吾尔农民打成一片, 交了许多朋友,写作有了深厚的生活底子;第三,‘文革'期间我们处于少数民族 地区,又是边陲,那里简直是一座避风港,在关键时刻,被善良的维吾尔农民保护 起来了。如果在北京的话,王蒙恐怕要受到更大的灾难… …"正说得起劲时,我的同学插话,唐突地问:“我问的是你,是你自己过得 怎么样?” 蓦地,我哑言语塞,窘迫得无地自容。像触电似地,我猛然苏醒了:原来许多 年来,我没有了我自己。岁月匆匆流逝,我呢?我被岁月吞食了,被岁月淹没了, 被岁月消融了。当然,流逝、消融的岁月,是有它的内容和价值的。常言道:一个 成功男人的后面,会有一个后盾型的女人。尽管这句话我不太喜欢听,自己也从来 没说过一次,但这回破例要引用一回了,因为事实上我充当了这种角色。 王蒙总爱说:没有了我,就没有他。他说得这般好听,我听起来则是习以为常。 可我呢?我在哪里呢?我在他的生活中,在他的梦中,在他的写作中,在他的一切 活动领域中,在他多变的时空中……与其说,我消融在岁月中,不如说是我消融在 王蒙的灵魂里。那么在现实生活里,哪儿会找到我呢? 王蒙又说:如果没有了我,他简直是寸步难行。这话真是一点儿不假,他这样 一说,我就能想像出没有我的样子:稿纸满天飞,报刊一摞老高,衣服不成套,袜 子不成双,寄信找不着地址,打电话找不到号码,遇事瞎着急。 王蒙多次问我:“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一个白痴?”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 好。我知道真是有许多人尊敬甚至于有点儿崇拜王蒙,可是对于我来说,王蒙永远 是一个需要照顾和宽容得一塌糊涂的呆子。 连他过马路的姿势我都觉得拙笨万分,几乎是瞪着眼向急驶而来的车辆走去, 害得我连连指导。我不能想像,没有我的时候他如何能安全地穿过马路而没有滚到 轮子下面。 不仅如此,即使我做了点儿什么,也不会被承认,我也并不在乎这些———其 实我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让人家承认,或肯定什么。一位有自信心的人,他的自我 价值总是客观地体现着,再说我有自己的价值观———我只是说生活中有这种现象。 目前的事暂不提它,就拿1959年春季来说,那时我才参加工作不久,在一○九中学 工作,一次庆祝活动中,我代表教职工在大会上作了发言,博得大家掌声。 --------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