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1983年7 月,我们搬家到虎坊桥居住,离陶然亭近了。那时他已经45岁,并且 被选为中共中央候补委员,还担任《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众多的头衔,对他没 有任何束缚,他竟然还像一个大孩子,和一群少年儿童混在一起,到陶然亭游泳池 参加深水测验。这种测验秩序十分混乱,工作人员用竹竿敲打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 劈里啪啦,你打我拽,王蒙挨了众顽童好几巴掌好几脚。但他还是混在孩子中间, 游了一个多来回,就冒充游完二百米,居然排队领到了深水合格证,还把合格证缝 到自己的游泳裤屁股蛋上。每当说起这件事,他都得意洋洋,大笑不止。 这些年他有了一处相对固定的游泳场所,在养蜂夹道老干部俱乐部。一般情况 下,一周去两次,最近,游回来,他感到很不舒服,不是颈椎痛就是胳臂痛,他完 全不在意,但到时候他还要去。他不但在那里游泳,还常常从池边“乓乓”地向池 内跳。在那游泳的人,大部分是离退休的老干部,人家都是规规矩矩地慢游,只有 他活蹦乱跳,姿势又不美,搅得人家也游不踏实。后来那里专门竖了一块大牌子, 上书“严禁跳水,违者罚款”,他得意地说,那块牌子是专门为我而竖的。 王蒙自称:“渤海、黄海、南海、西沙、贵州花溪、天山脚下、镜泊湖……以 及大西洋与太平洋、策勒安海(意大意西西岛附近)、墨西哥的高原湖泊中,都留 下了我游泳的雄姿。” 1993年,王蒙在意大利米兰开会。会议开得很紧张,每天从上午9 点到下午6 点,除中午一小时用餐以外,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即使这样,王蒙心中还在盘算着 到哪能游泳。一天,他起个大早,匆匆忙忙到附近的科摩湖游泳,一口气游到湖中 心。参加会议的美国教授文森先生也来到湖边,王蒙远远看到他高兴地冒出头大叫 一声:“早晨好!”高度近视眼的文森先生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尼斯湖怪兽。 王蒙对文学的追求,十分执着。他九岁时写的旧体诗;十二岁写的散文;十九 岁写的长篇小说。一路写下来,写到今天。他爱文学,是因为他爱生活。他以为只 有文学才能把美好的瞬间与永恒联系起来。 对语言文字如鱼得水地运用是他的一大快乐。他说,他只能写作,否则就不是 他。 1953年,在王蒙工作的东四区团区委的一间小办公室内,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桌 上,放着一本特大号的蓝色横格笔记本,这是初草本———他舍不得用稿纸——— 然后把公文批件放在上面,即使有工作人员进来,也发现不了。悄悄地开始他心仪 的写作。 一天下午,我来到他的办公室,那天他很激动,神秘地告诉我他在写作,还让 我看了初稿的开头。我连声说好,“写吧,准行。”那一年他十九岁,着手写的就 是长篇小说《青春万岁》。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是他对文学庄严的投入,是为此 献身的郑重宣誓。 一天又一天,手稿如小山般堆积,写了改,改了再写,又一字字抄在稿纸上。 整整一年,终于完成了小说的第一稿。然而,这本热情歌颂新中国一代青年的书最 后还是搁浅了。王蒙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排印好了却不能出版。直 到二十年后的1979年,《青春万岁》才被允许出版,同时,也迎来了王蒙写作生涯 中最辉煌的时期。他夜以继日地,奋力疾书。小说、散文、评论、诗歌(包括新诗、 旧体诗)竟然写下了一千多万字。 王蒙是近七十岁的人了,但他的观察力,判断力,写作的表现力,不减当年。 特别是他的写作激情,完全不逊年轻人。好心的亲友担心他累着,劝他不要那么拼 命。他说,写作就是休息,写作就是我人生的最大快乐,不写作,吃肉喝酒都不香。 --------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