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的“猫道主义”,还有甚者。有一天,我家的小黄猫生病了,两天不进食, 他真的着急了,心情非常沉重。那几天他反复地分析猫生病的原因:进食多?还是 着凉?……他正要命令女儿带猫去一趟医院,又自作主张宣布猫是感冒了,立刻采 取措施,自己充当起大夫,为猫服用先锋霉素,按体重的比例配药量若干。喂了几 天药,再加之精心护理,用眼药瓶给猫喂牛奶,小黄猫逐渐能走出来晒晒太阳,病 也慢慢地好了。他一颗悬挂的心才落地,他逢人就说自己太伟大了,已经是一名兽 医了。 他的心依然如他12岁时写的《春天的心》一样。周边的事物原本很平常,在他 的眼睛里却会变成才发芽的小草,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近年说到王蒙老矣,我知道,更多的是自嘲,是戏弄这个老。 他是一个快活的大孩子,歌声充满在我们的空间,他会从上小学时学的第一支 歌《让我们一同瞧瞧》开始唱起,直到《少年的我,是多么地快乐》好像打开了留 声机,不分场地一展歌喉,有时在厨房,有时在餐厅,有时在沙发,有时在庭院。 公平点评论他的歌声还算是优美的,尤其是他唱的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阳》,激 情投入,像是直追帕瓦罗帝。新疆歌曲:《黑黑的眼睛》,情深意长,曲曲弯弯很 有味道。美国歌曲:《回首往事》,用英文唱,显得得意洋洋。但是如果你不想听, 你也拿他没办法。 最不能容忍的是在玩牌时,他常常高声唱起:“哎我们,我们胜利的旗帜迎风 飘扬!”唱起来挡也挡不住,按也按不下。我们想出一个制服他的法子是,只要他 输了就没资格唱歌,(旁人都是输了罚唱)。当代的通俗歌曲一般他不会,但是我 们会唱许多解放前的流行歌曲。有时他说我唱得音色很好听,为什么不大点声? 我是学生,在他写的《我的人生哲学》中,他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可见他一 颗永远年轻的心。这是他用几十年孜孜不倦的学习获得的切身体验。学习使他永远 是学生,使他永远年轻。 “下台”之后(一) 天蒙蒙亮,我还没完全醒来,似乎在睡着。突然听到王蒙说:“别跟我说话, 我再睡一会儿。”我感到纳闷,心想我并没对他说什么,而且正睡着呢,他这么无 的放矢地一说,不是反而把我吵醒了吗? 没多大工夫,就听他说:“我做了一个梦。”“你不是不让说话吗?”其实我 早已经被他吵醒了。“你看你,”他说完,继续说他的梦:“我梦见石儿了,好像 就在家里,在梦中我说你不是在美国吗?” 石儿是我们的二儿子,现在美国上学。我说梦是心头想,日间我们不是说到他 了吗?晚间就托来了梦。此时我俩的心情都有些酸楚。 醒来说梦,是经常的事。做了噩梦,经这么一说就破了;做了好梦,共同分享。 说梦不仅是早晨,有一天,1990年11月6 日深夜两点,我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 到他很兴奋地叫我:方!这一声,我已经醒了。他说:“我的长篇小说出来了,小 说中的人物、性格、言谈话语……各个都在梦中跟我相会。有一种写作的冲动,非 要写出来不可了,一定会写好的,一共五卷,第一卷叫《恋爱的季节》、第二卷叫 《××的季节》……如果两年一部的话,十年完成。打宽点,70岁也完成了。” “哦!我真为你高兴。”我鼓励了他一番。我知道,这哪里是他的一个梦决定 的,这个酝酿了几十年的梦,无时无刻不在萦绕着他,渗透到他的灵魂里。那天我 再酣睡,也甘愿他把我吵醒。 --------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