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1950年的春季,我和几个同学去北海公园春游,与才认识不久的女三中的学生 王洒不期而遇(当时我在女二中读书)。我看到她旁边站着一个男孩,王洒立即向 我介绍说:“这是我的弟弟王蒙。”“啊,这是你的弟弟?真有意思。”我不明白 当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王蒙。谁能料到,这个弟弟就跟我一起过了一辈子。 不仅今生今世和我在一起,来生来世我们还要在一起。我常常奇想,虽然我们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王蒙并不喜欢这句名言)。我还当真 想了许多方法,怎样才可以做到同年同月同日死?想着想着想到了孩子们,我就想 不下去了。 他和我的恋情是在1952年夏季开始的,他是一个快活热情的大孩子,多次纯真 的表白打动了我。我们的爱是无条件的,不用标尺度量身高;不问家庭背景和自己 的年龄;不考究对方的文化程度和含金量……总之没有任何想要衡量的。我们就这 样陷入了初恋。我和王蒙相识不久,他送给我一枚少先队徽章,我认为很宝贝,一 直收藏着,跟了我们五十多年,细想是不是很幼稚?他借给我的第一本书是《少年 日记》,薄薄的,给我的感觉是他舍不得借给我有分量的书,他的书案上放着许多 大厚本的小说。我送给他的是一块小手帕,更是微薄,那是女生所喜爱的信物。 这期间也是有曲曲弯弯的感情历程,主要由于我自己情绪的多变,1955年秋至 1956年3 月这几个月中断了联系。可以想像这对他的伤害是多么大,痛苦有多深。 最终,是天使,是爱神,是王蒙的一篇小说,促使我们旧梦重温,又走在一起。这 种失而复得是一种新的体验,使我们倍感亲切;使我们格外珍惜。 回想起来,这个过错是我的,我时常感到内疚,内心很惭愧。有人常常称赞我, 说我是自始至终和王蒙风风雨雨在一起,甚至于有人说我太伟大了,跟他同甘苦共 患难。请不要夸奖我,听了这些赞美,我是难过的。我所做的一切,是一个妻子应 该做的,既然我嫁给了他,我认为我们是合二为一了,我们的理念,我们的思维以 及方式,我们的情感,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灵魂,上苍赐予我们的身体 统统的都融为一体了。他的一切就是我的,我所做的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与他初 恋时,一度远离了他,为了这个,就是我为他跳下了悬崖,也赎不清我的过错;也 无法弥补他在21岁时受到的打击。 当时王蒙感到初恋受到了挫伤,他有体验,痛苦至极。1955年冬季,他以此写 了篇名为“初恋”的小说。罕见的是,稿子被编辑部退了回来。这个退稿,是他写 作历程上极为罕见的。尽管痛苦加窝心,还是给他这个年轻的习作者一记鞭策。庆 幸的是,为了不忘却这个有意义的作品,至今我都收藏着“初恋”的手稿,上面还 有退稿的大印章。 1956年夏季,经过短暂的情绪上的调整,我们毅然重归于好,更加难分难解, 生死相约。当年9 月,他的《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发表在九月号的《人民文学》 上。我读后,觉得写得非常生动,非常真实……我立即给他写了读后感。不久这篇 小说引起了强烈反响和争议,小说的创意和真实性都是习惯势力所不能接受的。一 篇小说会蕴藏着那么多危险!从文坛到同事、朋友,都有一种惊疑:“王蒙要干什 么? 王蒙是不是有‘问题’了?王蒙是不是要找倒霉?“而我只有三个字:”不理 解“,怎么这样的一篇小说都不能容啊。 1956年12月王蒙一天给我两封信,早一封,晚一封,不停地向我求婚。那时《 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已经在社会上沸沸扬扬,正处在一个极为微妙复杂的背景下, 这对我来说丝毫不受影响,我从来不考虑外界的干扰,它阻挡不了我。几经酝酿, 我答应了他。 --------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