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记得是1957年1 月27日,我们结婚前一天,匆匆忙忙去东安市场,王蒙为我买 了一条项链。白色我是喜欢的,代表纯洁,但是什么材料制造的?当时有点拿不准。 一位有经验的售货员赶忙向我们推荐(那时的售货员比现在的素质高),这是象牙 雕刻的。这使我们很震动,认为它不是一般的材料,况且做工很精致,用14元5 角 买了。婚礼那天戴上,显得很亮。自己戴了些日子,愈来愈觉得不太舒服,就放在 箱子底层了。当时对保护动物没有认识,只是凭一种感觉。 婚后,我们向往过一种平静的温馨的生活,我们买了鱼缸,养了几条小金鱼, 天天观赏它们自由地游来游去,真为它们高兴。同时也不免自心底升起忧虑,不知 这些小鱼能长久这般地平静自由吗? 婚后没多久,过了一个寒假我回到了学校。我们在两地由于风云的变化,两颗 心都悬着,不知会不会有一场风暴发生?明明清楚自己的清白,但是那种气候太反 常。我们之间在来往的信中,又不能明确地说什么,本来就没什么。那种感觉非常 复杂又不失清醒。 果然,王蒙在这一年里,经历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的大起大落:先是在 《文艺学习》刊物上的争论旗鼓相当,后是风声愈来愈紧,尤其是李希凡在《文汇 报》上对小说做了毁灭性的批判。接着突然路回峰转,居然是毛主席发表了有利于 小说和作者的意见。而夏天以后,反右斗争开始,王蒙的处境又危险起来。1957年 11月,王蒙从一个大工厂的团委副书记的岗位上离开,被调回团市委参加运动,实 际上是去接受批判……从此,打入另册达二十多年。 当我得知这个不幸的音讯后,一颗悬挂的心死死地压在谷底,我与他的命运紧 紧地拧在一起。由于我的认识上不去,划不清界线,又具有“资产阶级思想”,所 以在交心会上,屡屡通不过。1958年上半年我所在的学校开了若干次批判会,帮助 我,历经数月不见成效。最值得说明的是王蒙还来劝阻,他说:“你应该认识到, 这是大是大非……” 这一年是不平凡的。幸福和不幸、安逸和危难、欢乐和苦涩、思绪要打乱、心 绞来绞去要绞碎———我们处于幸福的谷底。说幸福,是指我们两个人已经结合了, 不管面临多少灾难,我们都有十足的勇气和智能,抵挡一切。天塌地陷有什么了不 起?这一年的暑假,我们自己找乐,参加了北京市那个年代昙花一现的周末旅游: 星期六下午四点多在北京饭店门前集合,坐一辆大巴到香山别墅去。住在庭院式的 客房里,吃所谓西式的餐饮,一杯红茶六角钱,当时觉得就是天价了,我们在狭缝 中享乐人生。生活中,我还不太会烧菜做饭,只会买些西红柿,洗净后用白糖拌好, 等王蒙从七三八工厂下班后,给他吃。 我知道王蒙这个人,他本来就爱吃带酸味的东西,自从在理论上了解了西红柿 富含维生素C 以后,就更是嗜之如命了。 2003年在香港浸会大学,王蒙与查良镛先生(即金庸)就《我的人生哲学》对 谈,查先生总结说,他认为此书的主旨是,为人要做一个“快乐的君子”。 (完) -------- 齐鲁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