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刺汪政治风波 1935年11月2 日,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以特大字体的标题报道说:“汪院 长昨晨被狙击,中央极度震惊。”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震撼了国民党上上下下。 广大民众却在暗中拍手称快,汪遇刺在国内外产生重大影响。 国民党中央为筹备召开全国第五次代表大会,于1935年11月1 日在南京召开 四届六中全会。上午7 点,一百多名中央委员去中山陵谒陵。9 点,全体委员回 到湖南路“中央党部”举行开幕式。中央常委兼行政院长汪精卫脸色苍白,在会 上致开幕词,谓:“今当开会之际,所能报告者,便是精诚团结精神,永远不散。 我们对于国难之痛心,增加了我们无限的努力,我们决心以无限的勇气,来担负 这责任,来谋国难之解除。”开幕式结束后,中央委员步出礼堂,到中央政治会 议厅门前,分列五排等候摄影。按惯例,汪精卫和蒋介石要和全体中委合影。当 中委们齐集中央党部会议厅门口时,蒋介石却迟迟不来。 9 点35分摄影完毕,就在此时,一幕惊心动魄的事件发生了。一个身着西装, 外罩夹大衣的青年记者突然跨出人群,高呼打倒卖国贼,向站在第一排的汪精卫 连开三枪,发发命中。一枪射进左眼外角下左颧骨,一枪从后贯通左臂,一枪从 后背射进胸脊柱骨旁部位。汪应声倒下。枪声把国民党要人们惊得乱作一团。腿 脚不便,坐在椅子上的张静江,连滚带爬跌倒在地; 身体肥胖的孔祥熙慌忙中钻 进汽车底下,待随从费了很大劲把他拖出来,新马褂的袖子已撕成两半。 这时,和汪精卫同站在第一排的一文一武起而和刺客搏斗。文者是张继,他 见状急奔到行刺者背后,将其拦腰抱住。武者是张学良,他一个箭步奔上去猛踢 一脚,托起行刺者手臂,其手腕一松,手枪落地。汪的卫士这时似乎才明白过来, 开枪还击,行刺者胸肺连中两弹倒地。这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站在汪精卫身 边的陈璧君见自己的丈夫躺倒在地,犹如五雷轰顶,几乎晕倒。她立即左腿跪地, 伸出手臂托着汪的头,她把手伸到汪的鼻子前,感到汪呼吸微弱,以为必死无疑。 这时,汪精卫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看到陈璧君强忍剧痛对她说:“我为革命党, 结果如此,毫无遗憾。”陈璧君见状,带着哭声说:“四哥,人必有死,吾辈革 命者,即或不幸,我仍必继续努力。但君已受重伤,当速送医院救治,能不死, 固尚可努力,既非,在吾等革命者中,亦不过如此。”“四哥,你放心吧,你死 后由我照料儿女。”似乎在和汪做最后的诀别。蒋介石虽未参加摄影,也闻声赶 来,屈一条腿把住汪的右手,以示亲切。汪精卫一面喘着气,一面对蒋说:“蒋 先生,你今天大概明白了吧。我死之后,要你单独负责了。”随后,汪精卫被紧 急送往中央医院抢救治疗,左臂枪伤经消毒缝合,并取出左颊大部弹片,背部子 弹夹于五六肋骨间,伤及脊骨,未敢施行手术。11月20日汪精卫出中央医院,往 上海入诺尔医院检查治疗,取出左颊残留弹片,背部子弹仍未能施行手术。汪精 卫在遇刺后会见报社记者时说:“窃思本人生平并无私仇。而最近数年,承乏行 政,正值内忧外患重重煎迫之际,虽殚心竭力,而艰难周折,外间何从得知?倘 因此误会,致生暴举,于情不可无原。拟恳请国府,将牵连犯人从宽赦免。” 陈璧君根据蒋介石不出席摄影,坚信他是事先知道的。于是,闯进蒋介石办 公室,气呼呼地指着蒋介石说:“蒋先生,你干的好事啊!”“你不要汪先生干, 汪先生就不干,为什么要派人下此毒手?”蒋介石想为自己辩解,陈璧君不容他 说话,接着说:“在军警森严的中央党部,除了你的特务队,还有什么人能混进 来?”蒋对此事本来就满腹狐疑,面对陈璧君咄咄逼人的责问,顿觉语塞,只好 赔着笑脸,一口一个“汪夫人”,保证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陈璧君逼着蒋介石 交出凶手的后台,蒋无奈,只好连声答应。由于蒋、汪之间有矛盾,引起社会上 种种揣测。桂系首领李宗仁、白崇禧也来电责问。蒋介石被弄得下不了台。他找 特务头子陈立夫、徐恩曾、戴笠等严加申斥,骂他们“人家打到中央党部,你还 不知道。每月花几十万就干出这类好事吗?”限期让他们一周破案,“倘若逾期, 拿你们的脑袋是问”。特务们立即四处搜查抓人。 行刺者孙凤鸣,曾任十九路军排长,福建第十二师混成团机枪连连长,刺汪 前身份是南京晨光通讯社记者。孙被击倒,身上仅被搜出毫洋六角和作为自杀用 的一枚鸦片烟泡,说明他已立下必死之决心。孙被卫兵击中要害,流血过多,到 医院后濒临死亡。医生奉命每小时注射强心剂十余次,以便从孙的口中了解到刺 杀行动政治背景。孙凤鸣忍受着肉体撕裂的痛苦,对审问他的人义正词严地说: “我是一个老粗,不懂得什么党派和主义,驱使我刺杀的是我的良心!”并激情 满怀地说道,“请你们看看地图,整个东北和华北那半个中国还是我们的吗?六 中全会开完就要签字,再不打,要亡国,做亡国奴了!”次日凌晨,这位爱国志 士离开了人间,谱写了又一曲民族悲歌。 这一政治巨案,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始终蒙着一层神秘莫测的色彩。蒋介石 被疑指为除汪事件的幕后的策划者,戴笠等特务头目也曾想栽赃到共产党头上。 现在,真相已经大白,这个博浪一击的爱国行动,系出于三四个抗日反蒋的爱国 青年之手。 博浪行动的策源地,在上海打浦桥法政学院东边新南里232 号。这一行动的 策划者,是一批住在这里的青年爱国志士。他们是华克之、陈惘子、张玉华、孙 凤鸣及后来的贺坡光。他们相聚在一起,情投意合,在一起议论国事,慷慨激昂。 就五步流血的刺杀行动,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当他们谈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蒋 介石政府不抵抗的卖国行为,都声泪俱下,似是不能共戴一天。他们认为,在蒋 介石统治的地方,凡是衣冠楚楚的,皆是禽兽。每次座谈,结论只有一个:“庆 父不死,鲁难未已。”目标是“拼一死以诛元凶。”正如孙凤鸣所说:“为什么 忍心让千百万人一天一天地被杀害呢?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和他拼一拼呢?一 枪把他们打死后,对于祖国命运的安排,不是要顺利得多吗?”刺杀蒋、汪,博 浪计划在秘密筹划中。 除蒋行动从何入手?经商讨,他们想出一条妙计,在南京建立一个通讯社, 因为这一组织既能公开捕捉蒋的活动信息,又可直入显贵的堂奥,接近蒋介石, 使五步流血之举得以实施。 但是,就这八位无权无势、经济困厄、血气方刚的青年,怎样解决建社的经 费呢?他们想到了在福建发动反蒋事变的李济深和陈铭枢。华克之专程到香港会 见李、陈二公。李、陈听取了华克之的行动方案后,堪表赞同,认为“这是一件 神圣的事,大家应竭力而为”。随后,拿出五千港币,托王亚樵转给华克之,作 为筹办通讯社的开张费用。 1934年11月,一个以“南京晨光通讯社”命名的新闻机构出现了,社长是胡 文卿(即华克之),总务兼编辑主任张玉华,采访主任贺坡光,记者孙凤鸣。他 们标榜宣传三民主义,每天发稿,在公开场合以“小中央社”自居。而它的秘密 使命,没有引起国民党当局的任何觉察。 同年12月,国民党召开四届五中全会及次年8 月蒋介石从武汉抵南京旅途中, 孙凤鸣两次图刺,均未得手。 1935年10月底,晨光通讯社的全部活动资金将告拮据。在这种情况下,青年 志士决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适逢国民党召开四届六中全会,时机难得,孙凤 鸣把家事做以安排,抱定必死信念。 10月28日晚,晨光通讯社设宴为孙饯行。华克之说:“四弟此举,如马到成 功,其功可旋转乾坤,其名可流芳百世。”孙凤鸣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表现了为国为民,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 孙凤鸣虽击中汪精卫三枪,但因弹力不足,均有入无出,亦非要害。汪入中 央医院后,经十九天治疗,取出两弹,至背肋一弹,因嵌在两肋之间,不易取出, 成为他致命的创伤,九年后,枪伤复发而丧命。 那么,有人要问,蒋介石当时为什么没有参加摄影呢?1935年11月2 日的《 大公报》报道说:“先是谒陵时,蒋的卫士见有三男一女徘徊蒋的前后,形迹可 疑,遂加注意。至六中开幕会毕,群出摄影,蒋随行与叶楚伧谈此后会场戒备事, 而及阶前而变作,蒋乃登楼。”其实并不尽然。蒋没参加摄影,并非偶然,而是 他本性多疑诡诈的表露。这一次大会形式上是国民党的大团结会议,张学良、阎 锡山及西南各省诸侯云集会场,随身均带有马弁二名。蒋看后心中暗想,谁能保 证马弁中没有异动者?因此决意不参加摄影。当时各中委列队候蒋摄影,汪精卫 见蒋不至,即去催促下楼,蒋说:“今天秩序很不好,说不定要出事,我决定不 参加摄影,我希望你不必出场。”汪面露难色,表示:“各中委已伫立良久,专 候蒋先生,如我再不参加,将不能收场,怎么能行,我一定要去。”这样,正如 华克之所说:“蒋介石鬼谲多疑,临时不敢出场摄影,孙凤鸣不得已出此下策, 击伤了第二个卖国贼汪精卫,只中副车,千古遗恨!!!” 特务们从刺客身上搜出一个记者证,知道刺客的名字叫孙凤鸣,是晨光通讯 社的采访记者。于是军警赶往晨光通讯社搜查,发现通讯社的人已无影无踪,留 下的只是几件破家具和一堆纸灰。追查晨光通讯社申请备案的担保人,是国民党 政府实业部的两个职员,他们对晨光通讯社的背景情况毫无所知。虽然事发之后, 中央党部内立即戒严,警察厅长陈焯和宪兵司令谷正伦亲临现场,逮捕了不少嫌 疑犯,南京水陆空交通马上切断,乘客被扣了一大堆,晨光通讯社的人仍然一个 也没找到。 蒋介石下令限期破案后,特务们四处奔忙。戴笠的特务处按下不说,徐恩曾 急忙派手下顾建中再查孙凤鸣的尸体,从中寻找线索。顾建中胡诌什么孙的衣着 式样和质料,是广州、香港最流行的,这证明凶手是南方来的,凶手脚上有中过 枪弹的痕迹,证明凶手是军人出身,至于从何下手破案,仍然茫无头绪。后来他 们查出为孙凤鸣办记者证的是晨光社的采访主任贺坡光,贺曾在上海教育界工作 过,便千方百计追查贺的下落。因为事件万分火急,徐恩曾专门给顾安排一架飞 机飞上海,并再三叮嘱顾建中,要不惜一切代价,采用一切手段,不可放走一个 可疑人,还规定限三天破案。与此同时,徐下令上海、南京、京沪沿线以及南京 附近各县的特务走卒,实行全体总动员。还通过江苏省主席陈果夫,把他汪精卫 被刺事件引发了一系列政治风波。 所属的地方保安团队、保甲组织和警察之类,也一齐动员起来,配合行动。 顾建中在上海,把所有与贺坡光有过来往的人,包括一切亲戚朋友,不论远近亲 疏,只要沾上边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列入嫌疑之列,予以逮捕,严刑审讯, 吊打、坐老虎凳、火烧脊背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因体力不支而晕倒的,致死的, 致残的,因受刑不过而胡乱供认的,什么都有,但问题不得落实,二百多人就一 个不放,继续刑讯。后来从一个线索中得知,贺坡光是江苏丹阳人,那里有他一 个寡嫂。徐恩曾便从南京另派一批特务赶去追查,得知贺坡光确曾来过他寡嫂家, 已于前一天他去。在特务们继续跟踪之下,贺坡光终于被抓到。经过多方调查, 反复审问,徐恩曾、顾建中拿出的审查结论是:主谋为陈铭枢,是陈指使贺坡光, 通过收买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孙凤鸣执行了对汪精卫的谋杀。 即使当时,人们对这个结论也有很多怀疑,比如,孙凤鸣命都不要,要钱做 什么?贺坡光和陈铭枢是什么关系,是怎样发生的联系?……徐恩曾的结论回答 不出来。孙凤鸣等为什么要杀蒋介石、汪精卫?仇恨从何而来?他们则根本不敢 接触。尽管如此,由于找到主谋,也就稀里糊涂地说“案情大白了”,特别是给 蒋介石解了围,使陈璧君等不能说是蒋介石加害于汪精卫了,使蒋介石转怒为喜, 蒋介石对徐恩曾也就更加宠信了。于是,在蒋介石安排下,徐恩曾在国民党的一 个会议上登台讲话,做所谓“破案经过”的报告。徐恩曾便绘声绘色地大吹大擂 了一阵,博得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们一阵又一阵的喝彩。此后,在国民党第五 次代表大会上,由于蒋介石的“钦定”,徐恩曾以很高的票数当选了国民党的中 央执行委员。 而刺汪的领导人华克之成为被通缉追捕的“在逃匪徒”,悬赏金额高达5 万 至10万,过着到处隐姓埋名,昼伏夜行的流浪生活。1937年春,华克之到达延安。 他回忆说:“5 月4 日下午,毛主席接见了我,作了长谈。我坦率地陈述了自己 的经历和处境。毛主席对晨光社刺汪事件没有多加分析,他强调:个人的力量、 小集团的力量是推翻不了罪恶的旧社会的。他不同意我进抗大或陕北公学,说蒋 介石将会指责共产党包庇政府的‘要犯’破坏统一战线,纠缠不清。他给我的任 务是仍回华南,作为延安和李济深、陈铭枢、蒋光鼐、蔡廷锴之间的联络人员, 协助他们扩大华南民族革命大同盟,坚持抗战到底。我当即在毛主席面前誓言: ‘党有差遣,克之生死从之,一无选择,万死不辞。 “过了几天,我带着毛泽东、朱德致李、陈、蒋、蔡的绝密复函绕道北平南 下广州到达九龙,向陈铭枢等叙述延安之行的详细情况。我在香港,等待华南党 组织派人来接头。1938年秋,连贯找到我,并马上带我和廖承志、潘汉年见面。 这是我第一次和廖、潘相识。廖承志开诚布公地对我说:我们已经把你当做同志, 才决定和你会面的。多少年来,你一直在打个人游击战,费力不讨好,我们希望 你归队,共同工作。短短几句话,使我这个多少年来政治上感到寂寞孤零的汉子 温暖无比,不禁涕泪齐下,不能自已。他们表示对我的过去,已有相当了解,并 且相当信任,今天主要是谈我今后的工作岗位,不忙于谈过去种种。廖承志郑重 交代,将派我回上海了解日、伪、蒋三方面情况,由潘汉年直接领导; 组织问题 将在工作过程中考察,如何解决也由潘汉年提出意见。不久,我在上海和潘汉年 会合,仔细商议我的工作安排。经过一段时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刺汪案告破后,虽说蒋介石脱了关系,但陈璧君感到蒋介石其人心狠手毒, 大权独揽,国难又如此严重,所以劝汪趁机辞掉一切职务,到国外去,以免寄人 篱下,让老蒋一个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12月1 日,汪精卫分别致电五届一中全 会、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及行政院各部,请辞行政院长兼外交部长职。此举正中蒋 介石的下怀,遂了他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宿愿。1935年12月2 日至7 日召开的 国民党五届一中全会上,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为胡汉民,蒋介石为副主席; 最高 决策机关的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则为汪精卫,蒋介石亦为副主席。汪精卫乃于1936 年2 月19日,偕曾仲鸣、汤良礼、诺尔医生等人悄悄乘德国格兰新年轮赴欧。陈 璧君因病未来送行,留在国内充当汪精卫的耳目和谋士。陈璧君召集汪的亲信王 懋功、谷正纲、沈次高等人积极策划,暗中监视蒋介石的活动,并及时向汪精卫 报告。 1939年1 月1 日,在国民党政府遥拜孙中山先生的陵墓之后,大家团拜。此 前汪精卫已公开投降日本。冯玉祥对蒋介石说:“在1935年11月1 日,一个青年 孙凤鸣用手枪打了汪精卫三枪,可见那青年有先见之明,我们把人家弄死的弄死, 下监的下监,我们又把汪精卫弄成国民党的副总裁,到今天汪精卫逃跑了,要到 南京去组织汉奸政府,这样看来姓孙的青年真可佩服,我们应当为姓孙的铸一铜 像,来纪念他。”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