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在召唤
在纽约遭受了种种劫难后,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所以我打算到伦敦
去。温莎旅馆的一场大火烧掉了我们所有的行李,我们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受
雇于戴利剧院,在新港为纽约上流社会表演舞蹈,这些经历使我陷入了希望幻灭后
的痛苦之中。如果这就是美国对我付出的辛勤努力的答复的话,我想,面对如此冷
漠的观众,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去敲那扇紧闭的大门了。我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到伦敦
去。
现在,家里就剩四个人了。奥古斯丁有一次随一个小剧团外出巡回演出,他扮
演罗密欧,爱上了扮演朱丽叶的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有一天,他跑回家来宣布了他
的婚事。这件事被大家看成是对家庭的背叛。我至今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母亲知
道这事后非常恼火,就像父亲第一次去我们家时一样,她走进另一个房间,“哐啷”
一声撞上了门。伊丽莎白沉默不语,保持中立,雷蒙德则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我
是惟一一个对奥古斯丁抱有同情心的,我告诉他,我愿意跟他一起去看他太太。他
把我带到一条小巷中的一座陈旧的公寓里,爬了五层楼梯,走进一个房间,见到了
他的朱丽叶。她长得很漂亮,但身体虚弱,看起来像是有病。他们告诉我,她已经
怀孕了。因此,在我们去伦敦的计划中,自然就不再考虑奥古斯丁了。家里人好像
把他看成是旅途中掉队的人,没有资格和我们一起去追求远大前程。
现在,我们像初夏时一样,又住进了卡耐基会堂徒有四壁的工作室里,而且身
无分文。当时,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去求新港那些看过我跳舞的阔太太们,
求他们资助我们去伦敦的费用。我首先去拜访了五十九号大街的一位夫人,她家的
楼房像宫殿一样雄伟,楼房俯视着中央公园。我把温莎旅馆失火以及我们的家当全
部丧失的事告诉了她,并告诉她我在纽约得不到足够的理解,确信能够在伦敦得到
社会的承认。
最后,她走到书桌旁,拿起笔签了一张支票,叠好后交给了我。我眼含热泪与
她告别后,满怀感激之情离开了她的家。可是到第五大街时我才发现,这张支票上
只有五十美元,远远不够我们家去伦敦的旅费。
接着,我又去找另一位百万富翁的妻子,她住在第五大街的尽头。我从第五十
九号大街走了整整五十个街区才到达她们家的豪宅。在那里,一个老太太接待了我,
态度更加冷淡。她指责我的请求是非分之想,还给我解释说如果我当初学的是芭蕾
舞的话,她对我的请求的看法就会不一样了,她说她认识的一位芭蕾舞演员就发了
大财!这时,我由于又着急又疲劳,竟突然晕倒了。当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但是
我还没吃午饭。那位太太看到我这样子,也许有点担心。她叫进来一位威严的男管
家,给我送来一杯可可和一些烤面包。我的眼泪扑簌簌地落进杯子里,掉在面包上,
但是我还是极力向这位太太阐述我们伦敦之行的重要性。
“将来我一定会名扬天下的,”我对她说道,“您也会因独具慧眼,能够赏识
一位美国天才而备受赞誉的。”
最后,这位拥有六千万家产的贵妇人也送给了我一张支票——同样也是五十美
元她还没忘了再加上一句:
“你挣了钱后可别忘了还给我。”
我可以把钱送给穷人,但绝不会还给她的。
就这样,我游说了纽约很多百万富翁的太太们,最后我们终于凑够了三百美元
这一大笔钱,算是有了去伦敦的路费。但如果想到伦敦后还剩点钱的话,这笔钱还
不够买普通的二等舱船票。
雷蒙德想了个好主意,他到各个码头去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了一艘开往赫尔的
运牛船。船长被雷蒙德的话感动了,他同意我们坐他的船走,虽然这样做违反船上
的规定。一天早晨,我们只带了几个随身的包就上船了,因为我们的箱子在温莎旅
馆的那场大火中烧掉了。我相信是这次航行使雷蒙德成了素食者。船上装着二三百
头牛,是从美国中西部的平原上买来运往伦敦的,它们乱哄哄地挤在货舱里,日夜
用牛角互相碰撞,不时发出令人伤心的哀号,这情景让我们觉得特别难受。
后来,每当我坐在大型客轮豪华的舱室里时,我就常想起这次乘坐运牛船的航
行,想起我们那时难以抑制的喜悦,我真不知道长时间的舒适豪华生活会不会引起
神经衰弱。当时我们的主要食品是咸牛肉,喝的是有稻草味的茶,床铺很硬,船舱
很小,伙食也很差。可是在去赫尔的这两个星期的旅途中,我们都很高兴。乘坐这
样的船出行,我们都不好意思用真实姓名登记,因此我们签的是外祖母的姓——奥
尔戈曼,我改名叫玛琪·奥尔戈曼。
船上的大副是个爱尔兰人,我同他在船上的瞭望塔上一起度过了好几个迷人的
月夜。他常对我说:“玛琪·奥尔戈曼,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给你做个好丈夫的。”
好心的船长有时候晚上会拿一瓶威士忌,加上点柠檬,给我们做香甜的热饮料喝。
尽管在船上的生活很艰苦,可我们在一起过得非常愉快,只有货舱里牛的呻吟和哀
鸣使我们心情压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用这种野蛮的方式运牛。
在五月的一个早晨,“奥尔戈曼”一家在赫尔上岸了,乘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后,
到达了伦敦,又成了邓肯家的人。好像是通过《泰晤士报》上的一则广告,我们在
大理石拱门附近找到了一家小旅馆。到伦敦的头几天,我们天天坐很便宜的公共马
车到处闲逛,满怀欣喜,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赏心悦目,完全忘记了我们已经没有
多少钱了。我们喜欢上了观光游览,往往花几个小时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大英博
物馆、南肯辛顿博物馆、伦敦塔;我们还参观了国立植物园、里奇蒙公园和汉普顿
宫等。回到住处时,我们又兴奋又疲劳,就好像是美国有个富爸爸给寄钱的游客一
样。就这样过了几星期,直到有一天女房东气冲冲地催要房租时,我们才从旅游梦
中惊醒过来。
有一天,我们在国立美术馆听了一场叫作“克雷格的维纳斯和阿多尼斯”的非
常有趣的演讲,回来时就看到房东太太当着我们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我们
仅有的那点行李也被扣在了里面,我们只能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我们大家翻遍了各
自的口袋,只找出了大约六先令的钱。我们只得走回大理石拱门和肯辛顿花园,在
一条长椅子上坐下来,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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