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歌剧演唱 我准备在这本书中以很大的篇幅谈论歌剧外的生活,所以我希望先谈谈身为歌 剧演唱者的角色。不论我做过任何事情,歌剧演唱仍然是我真正的本行。我每年在 摩德纳(Modena)主办一次大规模的马展,在世界各地为我的国际声乐比赛聆听年 轻新秀试唱,我在每个国家开演唱会,上电视节目谈话或演唱,也为朋友或我强烈 支持的理念参加慈善音乐会。我尽可能找时间和家人相处,只要情况许可,每年至 少会有一个月留在濒临亚得里亚海的佩萨罗夏季别墅。 虽然这些活动占掉我很多时间,我从未忘记自己主要仍是个歌剧演唱者。我一 向把歌剧演唱的重要性排在首位,只要还能唱,一定不会有所改变。 我深深喜爱歌剧。我喜爱音乐本身,但更喜爱音乐与戏剧结合所产生的强烈震 撼,这种效果和其他艺术完全不同。 我在歌剧的气氛中长大。我的父亲拥有歌剧男高音的嗓子,现在虽然已经82 岁,仍然能够开口歌唱,我自孩童时期就一直听他唱个不停。我曾经提过,六岁的 时候我们全家住在摩德纳郊外,当时我就常爬上厨房的餐桌歌唱,向所有人宣布长 大后要当个男高音。我相信很多意大利小男孩都做过同样的事,但不是每个人后来 都成为男高音。值得一提的是,至少有个小男孩的确实现了他的吹嘘。 我接受的所有训练不仅是要成为歌手,而且是要成为歌剧演唱者。因此,从一 开始我就必须学习如何使用我的声音,同时也必须学习如何诠释乐谱,并将戏剧与 角色融人音乐之中。我和所有歌剧学生一样,必须学习适合自己声音的最重要角色。 虽然我追随阿利哥·波拉(Arrigo Poal )老师开始认真学习声乐的前6 个月当中, 除了音阶与发声练习外,什么也没有唱,我还是确知我的目标是歌剧舞台。 波拉老师后来接受日本的一个工作,他要我去曼图亚(Mantua)追随另一位声 乐老师艾托雷·康波加利亚尼(EttoreCampogalliani ),我童年的朋友米雷拉· 佛蕾妮(Mirella Freni )也跟他学习。她和我经常从摩德纳一同搭火车到波隆纳 上课,旅途当中除了追求的歌剧生涯外,很少谈及其他的事情。后来,佛蕾妮在我 之前很久,就已先成为国际级的艺术家。 最初奋斗那几年,我经常想放弃声乐,改行教书或卖保险。可是我知道,如果 我还想成为职业歌唱家,一定要成为歌剧歌手,绝不是其他种类的歌手。 我在1961 年赢得声乐比赛,开始获得演唱的工作后,这些差事也都是歌剧角 色,没有别的。后来,我虽也插足音乐会、电视节目与许多非音乐的领域,但每年 最重要的活动仍然是歌剧演出。所以,我说我是歌剧演唱者,意思不仅说我是唱歌 剧的人或是我靠唱歌剧维生,我真正的意思是说,歌剧歌手代表我的一切。 此外,我在歌剧院以外的多数活动,最主要的动机也是想吸引更多人欣赏歌剧。 不论是与流行歌手同台演唱,上电视脱口秀节目,或是举办马术展览,都是希望让 人们知道,我不是19 世纪留传下来的古董展览品,不是历史遗迹,更不是象牙塔 里的艺术家。我希望未接触歌剧的人知道我和他们一样是个普通人,也喜欢体育、 流行音乐、美食与漂亮的女人,但同时也对歌剧有股狂热的喜爱。我希望大家了解, 不是只有保守、诡异的怪胎才会喜爱歌剧。 我很高兴歌剧愈来愈受欢迎,这种趋势在意大利非常明显。我刚出道时,意大 利的民众20 年来一直说歌剧已经奄奄一息。歌剧院里总是有坐不满的空位,连史 卡拉歌剧院也不例外。进歌剧院的观众,看来看去似乎都是同样的一群人。如今的 情况已经改观,多数演出一票难求,观众不再清一色是熟面孔,听歌剧的年轻人也 比以前多。 这种趋势让我感到很欣慰,不仅因为我喜爱歌剧,同时也因为歌剧曲目中有很 多重要的杰作,包含许多历来最伟大的音乐。歌剧是一种珍贵的艺术创作形式,能 够表达其他形式无法充分发挥的人生百态。而且,意大利对这种音乐形式的贡献至 伟,事实上,歌剧就是我们所创造。歌剧是意大利人的血液,或至少在我与很多意 大利人的血管中流动着,我很希望看到歌剧艺术流传与发扬光大。 所以,不论多么忙碌,或是跨行进入其他领域能带来多丰厚的财务报酬,我总 是坚持在每年的活动中排入一些歌剧聘约。事实上,演唱歌剧对我来说是吃力不讨 好的工作,排演的工作相当辛苦,而且需要化妆,设法将庞大的身躯塞进戏服里; 明明是过度肥胖的中年男子,还得假扮成阁楼里饿得半死的20 岁艺术家。 而且,演唱歌剧会让人精神极度紧张,除了担心自己的演唱外,歌剧制作中的 几百件构成要素随时都可能出错,使原本美妙的东西变成一场大灾难。大歌剧在每 一方面都力求宏伟,除了场面大、技巧高,风险更是可观,可能出状况的问题多得 难以置信,一旦出了纰漏,不仅对歌剧的推广元益,反而有害。 有些朋友曾善意地问我为什么还继续演唱歌剧。他们强调,我已经证明自己是 有实力的歌剧演唱家,已唱过适合我声音的多数重要角色,大可不必再不断扮演自 己已唱过无数次的角色,或是在短短的时间内重复同一歌剧那么多次。 他们并告诉我,听音乐会或购买唱片与录影带的乐迷并不在乎我是否在歌剧院 面对观众演唱,歌剧院的观众和音乐会、电视或唱片的听众比起来,也相当微不足 道。大多数的乐迷根本不知道我在歌剧院里演唱,或许也不在乎我是否在歌剧院露 面。可是我非常在乎。因为我喜爱歌剧,喜欢参与演出,我的事业也都是歌剧所赐。 大歌剧院必须早早决定演出计划,多数知名歌手也完全清楚自己两三年后要在 那里演唱。对管理部门而言,这是一种赌博,因为1994 年签订合约时歌声美妙的 人,1996 年未必仍堪大任。这是大家都得面对的风险,即使你的声音已变得像青 蛙叫,但只要手里握有合约,他们就必须让你唱,当然也得付你钱。不论你唱得好 或坏,总是有钱可拿。 的确有过已经失声的歌手仍坚持演唱合约上载明的角色,但一般而言,嗓子出 状况的歌手都会主动要求不必履约;而只要问题确实存在,不是出于凭空想象,歌 剧院通常也都乐于允许歌手解约。我宁可相信自己知道什么时候该引退,不至只因 为手里握有一纸合约,而执意要登台献丑。 当我同意在某个歌剧院演唱一个角色时,从邀约到开幕夜的整个程序都有一定 的模式可以遵循。其中最困难的步骤,当然就是演唱全新的角色。我有很多新角色 第一次都是在旧金山登台演唱,我很喜欢旧金山的歌剧听众,他们见识丰富,但不 会有不公平的要求。而且,歌剧团的音乐指导奥图·古斯(OttoGuth)是个很好的 教练,我很喜欢和他一起研究新的角色。 我学习新角色时,总是和声乐教练一起研究。人们说我不懂乐谱并不真确,但 我还是偏爱和声乐教练一起学习新的角色。因为如果我能“听到”,而不只是在乐 谱上读到我的角色,我可以学得更好、更快。我喜欢音乐专家为我唱出作曲家要求 的每个乐句,对我而言,这是将音乐锁人脑海中的最好方法。我也需要别人聆听我 的演唱,并在出错时立即告诉我。如果我在单独研读乐谱时犯错,错误可能深植脑 海,直到排演时才有机会纠正过来。若有声乐教练在身旁,我便可在犯错后立即改 正。 我记得1982 年第一次在旧金山演唱《阿伊达》(Aida)时,预定开始排演的 日期已经逼近,但拉达梅斯(Radames )这个角色却仍未完全正确地进入我的脑海 里。我请求总经理库特·阿德勒(Kurt Adler)从米兰找来安东尼奥·托尼尼(Antonio Tonini)协助我。托尼尼是位了不起的音乐家,曾担任斯卡拉歌剧院的教练很多年。 我告诉阿德勒说:“托尼尼就是斯卡拉歌剧院的化身。”我尽量不提这类的特殊要 求,但《阿伊达》对我或旧金山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演出。库特最后同意请他来, 这项额外的支援帮忙化解了惨败的噩运。因为当你对音符、速度与音乐的抑扬顿挫 没有绝对的掌握时,其他不良的状况都可能在舞台上发生。 我经常同意演唱已经唱过多次的角色,主要是我喜爱某些特定的歌剧,觉得这 些角色特别适合我的声音与个性。而且,我也不是一直有时间学习新角色。《波希 米亚人》、《假面舞会》(UnBallo in Maschera )与《爱之甘醇》(L ’Elisir D’Amore)是三部我钟爱的歌剧。喜爱这些歌剧的因素很多,每一部作品对我都有 特别的意义。《波希米亚人》几乎是我的招牌歌剧,我第一次踏上舞台唱的就是这 部作品,在纽约初次登台也是唱同一部戏。 《假面舞会》是一部了不起的歌剧,演出次数虽然不及《波希米亚人》,但剧 中有适合男高音演唱的各种音乐风格。我经常说,如果我在余生中只能演唱一部歌 剧,我一定会选《假面舞会》。 我喜爱《爱之甘醇》,是因为我认同剧中的男高音角色尼莫里诺(Nemorino)。 他和我一样,是单纯的乡村孩子,举止非常天真。此外,第二幕的咏叹调《偷洒一 滴泪》(Una furtiva Lagrima )是最伟大的男高音咏叹调之一,但和其他杰出意 大利咏叹调不同的是,这首曲子没有激情、耸动的高潮,音乐相当地内敛,对我来 说,也更难正确地诠释出来。 1994 年12 月我在那不勒斯的圣卡罗歌剧院演唱《假面舞会》,这是一次很 有代表性的歌剧演唱聘约。我不想带着读者走遍一个又一个城市,谈论我近年来演 唱过的每一个地方的琐事,我宁可集中此处的经验描述更多的细节。 1992 年夏天,圣卡罗剧院的几位经理到佩萨罗的夏季别墅看我,邀请我到他 们的剧院演唱。我每年到海边度假时,总尽量完全放松身心,不去想工作的事。因 为我每年都设定目标向自己挑战,这类挑战多少总会带来焦虑,佩萨罗不是伤脑筋 的地方,所以也是考虑与讨论未来新计划的最好时间。我对圣卡罗剧院的邀约很有 兴趣。我一向喜爱那不勒斯,但不是每个意大利人都有同感,特别是北方的意大利 人。我喜欢那不勒斯的美丽、活力以及在意大利歌剧历史上的重要地位。我已经有 20 年不曾在那不勒斯演唱歌剧,自从在斯卡拉歌剧院演唱《唐卡洛》(Don Car-lo) 时,因为有段乐句失控而遭到观众与乐评家喝倒采后,我便渴望再回到意大利演唱 (我会在书中的另外一章,以较大的篇幅把最近15 年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经历搜集 在一起)。那不勒斯似乎是向同胞证明我仍然宝刀未老的理想地点。 我知道我不可能靠开演唱会重振声威,我必须在另一座大歌剧院里演唱重要歌 剧。选择那不勒斯东山再起,可以说明我并不想假借一个比米兰安全得多的城市偷 渡回意大利。意大利几家大报的销售网都遍及全国,我在那不勒斯同样得面对那些 严厉批判《唐卡洛》的乐评。此外,我也知道那不勒斯的观众和米兰一样吹毛求疵。 连威尔第(Verdi )也领教过那不勒斯人的难缠,他们的挑剔态度曾令他大为 光火。他在一封信中写道: “ 他们自以为拥有过帕菜斯特里纳(Palestrina)、 斯卡拉蒂(Scarlatti )、佩尔戈莱西(Pergolesi ),就比别人懂得更多。”我 的看法和威尔第不同,我认为他们有过不可思议的丰富歌剧历史,当地民众确实有 权自命力专家。除了威尔第提到的伟大作曲家外,那不勒斯还曾经拥有罗西尼(Rossimi)、 多尼采蒂(Donizetti )、贝里尼(BEllinii)与威尔第本人。所以,这绝不是一 个可以拿二流歌剧随便敷衍的城市。 圣卡罗剧院不仅水准很高,也是现存最古老的欧洲歌剧院。圣卡罗剧院建于1737 年,比斯卡拉歌剧院早41 年,更比威尼斯的凤凰歌剧院(LaFenice)早51 年。 除了1874 年与1875 年两年外,圣卡罗剧院一直不间断地演出,即使1816 年的 火灾与第二次世界大战都未能让剧院歇业。 该剧院的音乐历史更是辉煌。罗西尼曾经在圣卡罗担任8 年的艺术总监,他很 多歌剧都是在这里首演。多尼采蒂继他之后,当了16 年的音乐总监。 多尼采蒂居留那不勒斯期间,每年为圣卡罗写一部歌剧,总共写了16 部,其 中包括《罗伯托·德维何》(Roberto Devereux)、《玛丽亚·斯图亚特》(Maria Stuarda ) 以及最伟大的《拉美摩的露西亚》( Lucia diLammermoor )。读者 可曾想过,由剧院音乐总监写出一部《露西亚》作为“今年的歌剧”是何等不可思 议的事? 不过,圣卡罗剧院历史中有个事件最让我感兴趣。威尔第1857 年为圣卡罗写 作了《假面舞会》,这部杰作完成后,代表波旁王朝的那不勒斯审查官却有意见, 不同意在最后一幕有国王遇刺的情节。威尔第拒绝照审查官的要求更动故事情节, 由于两方面都坚持不让步,威尔第便撤回他的歌剧,改搬到罗马上演。 斯卡拉歌剧院原本也想上演《假面舞会》,但威尔第希望歌剧尽可能在靠近那 不勒斯的地方演出,好给当地的审查官一个教训。1857 年,这部伟大的歌剧最后 还是以现今的剧名在罗马上演。那不勒斯在这次事件后,当然已经演出过许多次的 《假面舞会》,但我还是很想在那不勒斯演唱这部作品。 毕竟,《假面舞会》原来是为了那不勒斯而写,如果不是审查官从中阻挠,也 应该在这里首演。 我喜爱《假面舞会》的原因有很多,除了前面所说,可以让男高音有机会展现 不同的演唱风格外,全剧的音乐自首至尾都非常杰出。而且,故事结构非常强,剧 中的男高音角色李卡多(Ric-cardo )是个深爱朋友妻子的好人。 我很同情他,但谢天谢地,不是因为我也爱过朋友的妻子,而是因为我了解爱 情的魔力,知道爱情能够支使人做他明知是错误的事。李卡多知道他对朋友不义, 所以最后能勇敢接受命运的安排。 还有一点情感因素也驱使我去那不勒斯。我和大部分男高音一样,非常崇拜卡 罗素,而那不勒斯正是他的故乡。1987 年,我在那不勒斯参与PBS 拍摄的“帕瓦 洛蒂重回那不勒斯”(Pavarotti Returns to Naples )电视特别节目时,曾要求 他们带我去看座落在忙碌街头上的卡鲁索出生地。看到他出生的房子与成长的街道, 令我很感动。一位当代男高音前来向伟大前辈致敬的消息传开来后,街头立即挤满 人潮,我必须挣扎着才能回到我的座车上。 那不勒斯人不仅以拥有卡鲁索深感骄傲,他们也以带给全世界众多美妙音乐而 引以为荣,特别是那许许多多的传统那不勒斯歌曲。他们和我一样尊崇真正伟大的 东西,而且也和我一样感情用事。 那次那不勒斯之旅中,我住在Excelsior 饭店。当我知道卡罗素一向喜欢住在 隔邻的维苏威(Vesuvio )饭店后,我告诉自己,下回一定要住维苏威饭店,如果 可能的话,还要住在他的套房里。很难解释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是想向他 致敬,也许是情感因素作祟,但也可能只是迷信。或许我心里想,住在那里他可能 会教我一些演唱的要诀。 圣卡罗剧院的人来佩萨罗邀请我唱一部歌剧,为1994 年音乐季揭开序幕时, 我建议的戏码便是《假面舞会》。因为这是那个乐季的第一部歌剧,所以几乎一定 得是威尔第。而且,我也希望是一部自己熟悉的标准戏码,这样才能测出我是否已 开始走下坡,演出时我也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歌唱上。如果我必须时刻担心新角色 的音符,出错的机会当然比平常大得多。 圣卡罗剧院的经理很满意我提议的戏码,可是我必须先考虑一番,并与其他人 讨论这个构想。这虽然是三年后的事,但我对任何想做与不做的事都有强烈的看法, 能与别人讨论重要的计划总是件好事,因为一个人的思虑总有挂一漏万的时侯。基 本上,我都是自己做决定,当然合约问题必须由我的经纪人赫怕特·布莱斯林出面 处理。我讨厌谈钱,我在这方面确实有些困扰,所以我很庆幸在我从事的行业中, 一定得有别人代劳处理这些事。 不久之后,我就连络圣卡罗剧院,告诉他们我很乐意接受他们的邀约。 赫伯特处理财务上的细节后,合约跟着拟妥,我也在合约上签字。一旦接受邀 约后,就必须在记事本上注明。我的记事本是我的圣经,我的主人,不论去到哪里, 我都尽可能带在身边。只要我接受邀约,就会在上面写明必须抵达演出城市的日期、 大致的排演进度以及精确的上演时间。我必须确定和我共事的人都知道这些日期, 更重要的是,我自己也不能弄错,我这方面的记忆力相当好,不需要经常翻阅记事 本,就知道何时该从甲地移往乙地。 随后的几个月里,圣卡罗剧院的人打电话和我讨论他们考虑中的其他演出人选, 很客气地想确定不致选到我不喜欢的歌手。我很少和其他歌手相处不愉快,我和许 多以难取悦出名的歌手共事过,但都相处甚欢,例如,很多人都谈到凯瑟琳·贝托 (Kathleen Battle )的脾气,但我和她在大都会歌剧院合作《爱之甘醇》时,一 直都相安元事。 我比较在意的是其他歌手的能力。如果我觉得某位歌手的歌唱品质不佳,怕他 拖累其他人,这时我宁可另找别人取代。如果一开始他们给我机会表示意见,而我 仍决定和某位歌手共事,即使他后来唱得很糟,我也不会再置一词。从来没有人能 永远保持最佳状态,其他歌手同样也在我身上冒险,我必须避免的只是那些一直都 唱不好的人。 和圣卡罗剧院谈妥到实际演出的那两年间,我陆续在大都会歌剧院、斯卡拉歌 剧院、维也纳、法兰克福与东京演唱过歌剧,也在纽约、迈阿密、休斯顿、费城、 芝加哥、波士顿、伦敦、巴黎、柏林、奥斯陆、拉维纳(Ravenna )、摩德纳、苏 黎士、特拉维夫、檀香山、汉城、新加坡以及许多我已记不起名字的城市开过演唱 会。我在我的马术展与费城声乐比赛中疯狂地工作,并以一年的时间筹备预定1994 年7 月在洛杉矾举行的第二次三位男高音演唱会。 但尽管这些活动已经让我忙碌不堪,我有一部分心思仍悄悄地为1994 年12月 在那不勒斯演唱的《假面舞会》预作准备。 演唱《假面舞会》之前的夏天,我主要为《丑角》(I Pagliacci )的音乐而 忙碌,因为我将在大都会歌剧季的开幕夜唱这部歌剧。我灌录过这个角色的唱片, 也曾经与里卡尔多·穆蒂(RiccardoMuti)指挥的费城管弦乐团在音乐会上演唱过, 但从未唱过完整的舞台制作。事实上,1976 年我在旧金山歌剧院演唱时,当时的 剧院总经理泰瑞·麦库恩(Terry McKuen)便建议我唱《丑角》,但我知道那时我 的声音还不适合。 18 年后的现在,我终于要演唱很多伟大男高音都留下难忘诠释的角色。 我必须确定在登上大都会舞台之前,掌握全剧的每一个音符。大都会的吉尔多· 狄·伦齐欧(Gildo Di Nunzio )是我的好朋友,经常和我研究歌剧角色。那个夏 季他没有办法来佩萨罗,所以我要求另一位朋友雷欧尼·马吉耶拉(Lenoe Magier-a) 从他在安科纳(Ancona)的夏季别墅到佩萨罗和我共同研究《丑角》的乐谱。 我们显然工作得不够卖力。那年秋天回到纽约参加排演时,吉尔多告诉我他听 了一场排演,并在乐谱上发现我犯了许多错误。我听了不太高兴,便问他:“很多 地方吗?”“不少。”他说。 我点点头,但心想他这么说只是要让我知道,我不应该和别人一起工作。 后来,我请他到我的寓所来(他住的地方离我只有几个街口)。我们花了几个 小时纠正这些错误,都只是一些微未小节,但他说得没错,我对莱翁卡瓦洛(LeoncavaIlo) 的乐谱做了不少的改变。 整个秋天,我的心思都摆在《丑角》上,但开幕夜过后,我就取出《假面舞会 》的乐谱开始研读。有时自己读,有时与吉尔多或其他声乐教练一起工作。我对这 部歌剧的熟悉程度不下于其他角色,但人的记忆有时候会把许多东西混淆在一起, 歌手想拾回漫长、复杂的歌剧角色时,一定得不断让记忆温故知新。而且,回顾音 乐、记忆音符时,人们常会想起诠释与呈现音乐的新方法。你可以记下这些想法与 指挥讨论,或是在排演中尝试,以决定你和指挥是否喜欢这样的创新。 据说我以前的秘书朱迪·柯瓦斯(Judy Kovacs )曾告诉别人,我在演出之前 看起来或许是无所事事,不是看电视、打电话,就是煮煨饭,但实际整个心思却一 直摆在演出上,乐谱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反复。茱迪说得没错,她了解我的心思 一直摆在工作上。 随着前往那不勒斯的日期逐渐逼近,《假面舞会》的乐谱很自然也愈来愈深人 我的脑子里。这个乐句要如何唱,那个音要拉多长,几乎歌剧演出的所有微末细节 都已深印我心。只要不是看足球赛或与别人谈话,威尔第的歌剧总会盘据我的脑海。 舞台动作也是我考虑的重点。我对如何扮演李卡多,有些不同于传统的新构想, 准备和舞台导演沟通讨论。导演通常乐于让歌手在排演时尝试新的东西,但如果他 们不喜欢你的构想,他们会立刻告诉你。 造访那不勒斯一向是件赏心乐事。城市本身非常漂亮,座落在优雅延伸的海湾 上,维苏威火山同样优雅地从南方隆起,告诉你所在的位置。传奇色彩浓厚的维苏 威火山还提醒人们,人生有时是何等的脆弱、残酷与难以逆料。 我和秘书妮可蕾达(Nicolet-ta)与诊疗师拉莉莎(Larisa)抵达位于帕特诺 普路上的维苏威饭店时,饭店直接面对可爱而著名的桑塔露琪亚渔港,渔港后方是 中世纪的卡斯特罗堡(Castello dell ’Ovo )。桑塔露滇亚渔港在几世纪以前, 还是那不勒斯城外的另一个乡村,如今已是市区的重要部分,城里的最佳旅馆大多 集中在渔港对面。 桑塔露琪亚港是《遥远的桑塔露琪亚》(Santa LuciaLontano)与《桑塔露琪 亚》(Santa Lucia )两首我钟爱的那不勒斯歌曲歌颂的主题。曾经激发如此美丽 音乐的著名渔港,如今就座落在我旅馆房间的窗口下,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桑 塔露琪亚有很多餐厅,入夜后霓虹招牌灯火通明,里面挤满了食客。夏天时,这些 餐厅更受欢迎,大家都在户外露天用餐。 窗口下就有这些餐厅提醒我那不勒斯的美食,实在不是件好事。桑塔露琪亚的 餐厅当然是以海产著称,我只要往窗口张望,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可口的小蛤 蚌(levongoli )。那不勒斯的蛤蚌比其他地方更鲜美,配上热腾腾的面条,加上 少许的蕃前、香菜与大蒜,更是不得了! 我住在豪华的卡鲁索套房里。这里的客厅很大,摆着我喜欢的大型、舒适家具, 墙上挂着漂亮的画,还有一部据说卡鲁索曾经弹过的直立式钢琴,房间中央放着一 张大餐桌。套房位于五楼,不论从卧室或客厅走到阳台上,都可以望到桑塔露琪亚 与卡斯行罗堡之外,整个闪耀的海湾与远方著名的卡布里(Capri )岛都尽入眼底。 即使在晴朗的日子里,从我的房间看出去,神秘的卡布里岛也总是有些雾蒙蒙的, 就像艘鬼船似的。此外,还可以看到壮丽的维苏威火山矗立在南方的一角。 来到那不勒斯时,是个温和、愉悦的11 月天,空气闻起来甜甜的。我当时正 严格节食,可是我不认为停留那不勒斯的几周里吃片那不勒斯匹萨饼,会有太坏的 影响。我觉得很舒畅,已经做好演唱威尔第歌剧的心理准备。 圣卡罗剧院内部古色古香,非常漂亮,但后台部分已经现代化,不是罗西尼或 多尼采蒂所能辨认。整个后台就像一个小城镇,甚至有个全天候营业的咖啡吧,能 够提供点心、三明治以及美妙的那不勒斯espresso 咖啡;那不勒斯的espresso 可能是全意大利最好的。我的化妆室不大,但很舒适,里面还有浴室。 后台的每位工作人员都很友善,乐于帮忙,我觉得他们都欢迎我来那不勒斯演 唱。每个人都说他们愿意尽量帮忙,让我感到自在舒适,而他们也的确不时在我身 旁忙进忙出。然而,我们很快就发觉,为什么那不勒斯人是以他们的魅力与亲切闻 名,但从来不是以效率著称。 例如,妮可蕾达要求他们每天放些矿泉水在我的化妆室,因为我演唱时身边需 要有水。可是每天我们到剧院排演时,化妆室总是找不到水,妮可蕾达跟某个人提 起后,他会立即冲出去告诉另一个人,这个人又转告另一个人,只为了区区一瓶矿 泉水,很快就动员了三四个人。 妮可蕾达非常沮丧,因为每次我们来到剧院,她都得重复这件事。后来,开始 穿着戏服排戏时,我们抵达化妆室时总是见不到戏服,每个人于是又疯狂地到处找 戏服。这已经成了每天固定上演的戏码。 妮可蕾达说:“卢奇亚诺,他们似乎很惊讶我们竟然每天都来。”我必须承认, 这实在很奇怪。因为我必须在化妆室呆坐15 到20 分钟,等候戏服送来,另外300 位工作人员则在舞台上等待我的出现。剧院里的那不勒斯人总是十分和善、可爱, 但当你想把事情做好时,你便恨不得他们是米兰人或美国人。 我们很快就发现,在此地工作和在效率惊人的大都会歌剧院工作完全是两回事。 大都会歌剧院经营得像座电脑工厂,每个人完全知道自己分内的事,而且都能准时 办妥。每晚更换不同戏码,由不同演唱者穿着不同戏服在不同布景中登场的大歌剧 院,一定得以这种方式来经营。工作人员每天都得将舞台上的庞大制作拆除,然后 搬进另一套同样庞大的制作。每个星期六,五点的下午场结束后,布景必须立刻拆 除,让晚上八点的不同制作能及时登场,大都会歌剧院的作业效率实在令人惊叹。 圣卡罗剧院在三个星期中只演一部《假面舞会》,我们结束六场演出后,他们 才更换另一部戏上演。而且,整个乐季都是以此方式进行,程序上可说单纯得多, 相关人员也不必像大都会一样必须有高度的组织和秩序。 我向妮可蕾达解释其中的差异,但她还是对他们的作业方式怒不可遏。 她说后台工作人员多达200 人,她确定只要100 人就可胜任愉快。她和我一样 也是意大利人,但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些人就是记不起来每天该为我带来戏服或一 小瓶矿泉水。 有一次着装排练时,我在登场前发现上衣有个大裂缝,妮可蕾达跑到化妆室外 面找一位坐在桌边的女服务人员。我猜想她的工作应该是帮忙处理这类紧急状况, 她有一个小针线盒,但没有合适的别针。他们派了两个人去找负责戏服的女士,可 是在我们穿着戏服的房间附近都看不到她的踪影。他们带回一个比较大的针线盒。 这其实并不是那么罕见的突发状况,但依旧找不到合用的别针应急。 后台参与寻找别针的人马愈来愈壮大,似乎半个那不勒斯的民众都为这件事动 员起来。最后他们找到裁缝师,奇迹出现了,他居然有种合适的别针可以别住裂缝, 而且不会在演出时妨碍到我。从这个事件看来,也许他们真的需要200 位工作人员。 值得庆幸的是,歌剧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们的指挥丹尼尔·欧伦(DanieI Oren)来自以色列,但已经在意大利工作很久。他是个很出色的音乐家,非常专业, 能够迅速找出问题的症结加以解决。丹尼尔努力追求完美,这点和我不谋而合,我 一向都很高兴能和这样的同僚一起工作。 演唱的阵容十分坚强,丹尼尔的工作也因而容易得多。剧中的阿梅丽亚(Amelia) 由出色的保加利亚女高音尼娜·劳季奥蒂(Nina Rautio )出任,她已在欧洲歌剧 院逐渐建立声名。雷纳多(Renato)一角则由保罗·柯尼(PaoloConi )担任演唱, 他是位年轻、英俊的男中音,音色富丽宏伟,舞台造型出色。我很高兴他的前途十 分远大,因为他是我太太经纪公司的客户。演唱奥斯卡(Oscar )的是维多莉亚· 罗基亚尼兹(Victoria Loukianetz ),小巧玲珑的外型极适合演唱剧中聪明伶俐 的仆役,她的声音灿烂、明亮,几乎远在卡布里岛都清晰可闻。 和其他演唱者一起工作时,我的态度一向极为认真,总是尽可能追求完美。和 我共事过的人都知道这点。但我也喜欢有些乐趣,让大家能够尽可能工作愉快。 有一天我们刚好不排戏,而户外阳光普照,气候宜人,所以我要妮可蕾达与拉 莉莎和我一起出游。我们的司机罗贝多驱车带我们开上那不勒斯南方的高速公路, 来到索伦多半岛(Sor-rentine peninsula )。然后我们翻越崇山峻岭,来到波吉 塔诺(Posi-tano )与阿玛菲(Amalfi)。即使是十二月天,开车到阿玛菲仍是人 间罕有的美事,妮可蕾达与拉莉莎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她们都乐坏了。 我们傍晚回到旅馆时,比尔·莱特从旅馆门口走出来迎接我们,他刚从纽约飞 来,准备和我进行这本书的工作。我一看到他,就知道有更多的工作等着我,但我 还是很高兴。比尔也很高兴。他年轻时曾在那不勒斯住过一年,很了解这个城市, 也和我一样喜爱那不勒斯。他在维苏威饭店订了一个房间,所以每个上午可以和我、 妮可蕾达与拉莉莎一起去剧院参加排演。舞台上不需要我时,我们就在我的化妆室 里谈。 人们很难想象歌剧演唱者的生活和平常人的生活有多大的差异。举个例来说, 在那不勒斯排演《假面舞会》期间,有次午餐休息时,我和比尔、妮可蕾达都想在 我通常的水果餐之外,吃些真正的食物。可是,我不想走到剧院外面。当时的十二 月天已经从原来的温和气候变得凉爽、多风,正是最容易得感冒的时节。而且,我 觉得我可能就要感染些不好的东西。随着开幕夜日益逼近,我也比平常更疑神疑鬼 地关切自己的健康。 在后台工作的一位女士告诉我们一个解决的办法:剧院里有间餐厅,不只是咖 啡吧,而是为剧院工作者提供热食的完整餐厅。她说她可以带我们去,我们跟着她 在后台通道中穿梭,先走下一段阶梯,再经过长串的布景堆,最后来到一个通往大 庭院的门口。我拒绝再往前走,因为再过去就是户外,这位女土感到十分困惑。 她说:“可是这是私有的地方,帕瓦诺蒂先生,我们穿过庭院就到了,只有剧 院的工作人员才能在这个餐厅用餐。”我解释说,空气并不是私有的,而且冷空气 会让我喉咙痛,使我不能在两天后演唱。妮可蕾达说她可以回化妆室拿我的帽子和 围巾,比尔和我就在原地等待。我确定那位女士一定认为我有神经病。她知道我不 想外出,但对她而言,快步走过一个庭院并不算“外出”。可是我相信温度的突然 改变会引发健康问题,而且,我也不知道冷风与低温会在多快的时间内带来伤害。 当然,我傍晚回家或从汽车走进旅馆时,都必须走到外面。但在公演的日子如 此接近时,我不愿在非绝对必要的时候外出。这对我来说是很可悲的事,因为我很 喜欢新鲜空气,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可以吞下新鲜空气。我住在纽约的公寓时,常望 着中央公园,心里想着能够出去散散步该有多好。但如果演出在即,我就没有勇气 出门。万一生病,甚至只是轻微的喉咙痛,我便会让几千人失望,也令所有人生气, 自己则拿不到报酬。这种事发生时,我会问自己是否真的有必要经常到公园散步。 彩排前一天,通常是个休息日。我告诉比尔,这天我们可以花比较多的时间谈 这本书。可是,当天起床后,我觉得浑身都不对劲,特别是喉咙。我害怕的灾难终 于降临了。比尔打电话问我是否可以过来谈谈书的内容,我告诉他我生病了,必须 整天保持安静。他了解事情的严重性,知道我必须尽一切努力休养,以便隔天能准 时上场。 意大利的彩排事实上就像正式演出一样,整座剧院一定坐得满满的,出席的人 通常都是和剧院有关的人士。更重要的是,乐评家往往都会在场。意大利最重要的 全国性报纸如《晚邮报》(Corriere della Sera )或《共和报》(La Repubblica) 的乐评也会出席。我希望让他们知道,我在斯卡拉歌剧院演唱《唐卡洛》失败,并 不表示从此一蹶不振,只是当天晚上意外失常。然而,如果我在那不勒斯登台时觉 得身体不适,并且再次表现不佳,我就无法向他们证明这一点。 所以,我绝对不能生病,必须保持良好的状态。我很遗憾必须拒绝比尔,我知 道他从纽约老远跑来和我谈,但我也知道我必须留在房间里,保持绝对的安静,完 全不要使用声音或脑筋,只能乖乖看电视或睡觉。 这回我很幸运,隔天上午我已经觉得好很多,喉咙也没有问题。我洗过热水澡 后穿上衣服,在卡鲁索的钢琴上试唱了一阵子,放心地发现声音还在。 事实上,状况还相当不错。感谢你,卡罗素,以及所有那天照顾我的天使。 每天我到剧院时,总有一小群人聚在那里和我打招呼。彩排这天的群众聚得更 多,我们必须经过一番挣扎才能穿过去。剧院的气氛非常兴奋、紧张,一个月来和 我共事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演出对我十分重要,我也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他们为 我感到焦虑。后台碰到的每个人都祝我in bocca allupo ,也就是“走入狼口”的 意思。这是意大利式的祝福语,和英文中祝人“摔断一条腿”(break a leg )有 异曲同工之妙。我一向善于掩饰自己的紧张,尽管表面装得轻松、愉快,走进化妆 室时,内心里还是紧张得一塌糊涂。 彩排进行得无比顺利,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脱掉戏服,卸下化妆后,感到十分 快乐。虽然从剧院到旅馆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我还是让妮可蕾达以移动电话为她、 拉莉莎、比尔和我订了一顿牛排晚餐,因为我希望回到旅馆时,晚餐已经在套房恭 候。我当时觉得很轻松,因为我的声音状况很好,而且在两天后的正式公演之前, 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可以让声音充分休息。 赫伯特隔天从印度飞来,我的太太阿杜雅(Adua)与两个女儿朱莉亚娜(Giuliana)、 克莉斯汀娜(Cristina)则从摩德纳开车前来。我太太通常都会参加我在欧洲地区 的开幕演唱,但这回她的另一个目的是前来听她的客户保罗·柯尼的演唱。她现在 不仅能给我精神上的支持,也与参加重要开幕演出的所有歌剧圈人物谈生意。 首演那天傍晚六点,司机罗贝多从饭店开车载着我、妮可蕾达、拉莉莎与比尔 前往歌剧院。这段车程需经过皇宫与圣安杰罗堡,安杰罗堡到夜晚一向都点着灯, 但这个晚上似乎格外明亮、美丽。我们从港区转弯,经过市政广场开往剧院时,我 看到聚光灯投射的光束在空中移动,这是那不勒斯为歌剧开幕夜特别安排的。舞台 入口处挤满了群众,我穿过人群时,大家都高声向我打招呼,那种吵杂的情况让我 觉得自己好像是位斗牛士。 我一向喜欢保留充裕的时间来慢慢化妆与穿戏服,因为令人紧张的事情已经够 多了,我可不想再仓促粉墨登场,火上加油地平添紧张气氛。这回,戏服总算准时 备妥。我把脚塞进很不舒服的靴子后,觉得最糟糕的一部分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我 通常在登场之前许久就已经完全准备妥当。最后的几分钟里,我不喜欢和外人打交 道,通常只和家人或赫伯特等最亲近的人坐着谈话。 开幕夜的演出对所有人来说,都进行得十分顺利,观众也毫不保留地表达他们 的支持。那不勒斯人虽然有时会极端吹毛求疵,但同样也有极度热情的时候,这晚 就是个例子。几个月来累积的紧张,如今已逐渐消失。演出结束后,我的家人和比 尔都出席丹尼尔·欧伦夫妇在歌剧院举行的招待会,但我回到旅馆吃点东西后就上 床睡觉。 隔天的报纸都有不错的风评,我们现在可以说那不勒斯的《假面舞会》演出是 一大成功。这次的胜利或许不能全然抹去在斯卡拉歌剧院演出《唐卡洛》失败的恶 劣印象,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向意大利同胞证明我仍然宝刀未老。不过,我的快乐 主要源于我与圣卡罗剧院两千位观众之间的互动,而不是后来的媒体报导。 我的生活主要是在观众面前演出,和观众沟通,取悦他们,并让他们喜欢我。 我必须满足很多观众的期许,他们可能以前听过我的演唱,听过我的唱片,或只是 听说过我这个人,这都足以让他们对我有所期待。歌手的名声逐渐响亮后,听众的 期望也愈来愈难满足。单是唱得好已经不够,必须带给听众特别的感动,才能让他 们觉得你是名副其实。我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很高兴大多数的时候我还办得到这点。听众告诉我他们并未失望时,便是我 最大的感动。我的生活是取悦观众,观众的认同便是我个人存在的重心。然而,要 在书中描述内心的这种感受却是很困难的事。 我和一般人也许没有太大的不同。我们都想发挥天赋,追求最大的成就,争取 别人的赏识。我的欲望或许比别人强烈,那是因为我很清楚上天赐给我特殊的天赋。 对我来说,糟蹋天赋或是不在正途上发挥,是再糟糕不过的事。 反之,如果别人让我相信我已正确地发挥天赋,那便再好不过。 开幕演出隔天,我飞往瑞士参加一项事务会议。傍晚回到维苏威饭店时,比尔 已经结帐迟房飞回纽约。他留给我一张字条,称赞开幕夜的演出,说我唱得“像帕 瓦诺蒂一般”。我百分之九十九肯定这是他对我的一种恭维。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