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归来 " 汪汪汪" ,一阵狗叫声,到家了,这里是云南省东川市拖布长乡。船老大 介绍着,听说我们是从" 百合滩" 游出来的,老乡都出来热情接待我们,老乡们 都说:" 凡是进了( 百合滩) 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回来的。" 后来洛阳队漂" 老 君滩" ,接应失败,队员雷志就是在" 百合滩" 前没有游出来,尸体在下面20公 里江面才漂出来。 我们被招呼进一位老乡的家里,首先就写了电报请老乡连夜拿到区上去发, 这里的老乡比较贫困,主人家却把家里唯一只鸡都给我们吃了。女主人见我披散 着长发,光脚还穿着湿透的运动短裤、短袖,打开木箱,拿出自己结婚时穿的绣 花鞋,一对襟绣花衣服和" 的卡" 蓝裤子,全给我换上,梳好头发用红毛线一扎, 照着镜子上下打量,嘿,简直就像一个农村的新娘子,再加上几个男队员不着边 际的吹捧,我更是飘飘然了,刚上岸时的恼怒烟消云散。可是,一想到老宋生死 未卜,心情沉重下来。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座高高的大山等着我们爬上去,我简直服了,这辈子也 不愿再爬山,带路的老师打开小收音机,正好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 中 国长江科学考察漂流探险队的吉胡阿莎,宋元清,杨斌等三名男女漂流队员一举 征服老君滩,向国庆献了厚礼" 的消息。顿时,我的确认为自己了不起,我的爸 爸妈妈也很得意吧!但再得意也只得走路。放心,不会有车来接你的。 经云南东川,昆明返回会东,沿途受到云南人民最热情的接待。 至于宋元清,虽然他失去了最后一个主动逃生的机会,却只身创造了夜间漂 流100 公里的纪录,他在云南的" 巧家" ,居然被机动船打捞上来,被发现时已 昏迷不醒--他见江面灯光辉煌,还以为到了宜宾,谢天谢地,经过抢救,他脱险 了! 自漂流完" 老君滩" 后,我的思想很放松,以为下面定是一帆风顺。沿岸的 老乡放着火炮,我俨然一副英雄形象,好不得意:唱完了喜爱的歌曲,还朗诵起 " 北岛舒婷" 。那两岸的青山秀水,山间高飞的鹰,想到它们都目睹了我漂流的 英姿,惬意极了。 下午五点,终于漂到了家乡。岸边早已是人山人海,我的" 帅哥" 爸爸和" 预言家" 妈妈身穿着彝族节日的盛装,站在显眼的位置,可他们明显消瘦了好多, 我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悲喜交加和父母拥在一起,我泪流满面,只为自己 回来了! 我不曾想到,爸爸妈妈这时的痛哭也为着我的哥哥,他这时因为被人冤枉被 关在了监狱,同时,我这个女儿却生死不明了这么久,他们能不消瘦吗? 作为" 英雄" 的我,必须为自己的哥哥、自己的父母打气,心情可想而知了。 可惜的是,一年后我哥哥的冤案虽然得到昭雪,但这样的打击让他失去了活下去 的信心,长期的喝酒导致肝硬化从而夺取了他年轻的生命,好在现在他的孩子们 在英国剑桥生活的非常健康,我觉得他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安慰了。 当时,看到家庭的这幅景象,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正成熟长大,我的所作所为 不光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家庭。我是他们的希望,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我 不能倒下,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回来的一天,就是我衣锦还乡的一天。 从雷波到宜宾--金沙江最后一段,危险已结束。尽管最后庆功会上全队人员 猛增到107 人。但作为15名主漂队员中唯一的女性,我感到非常自豪,宜宾以下 江阔水宽,航运繁忙,对更多的人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旅游,只是两岸人民空前, 隆重的欢迎使我难忘。 1986年11月27日,漂流队进入黄浦江,最后抵达上海市。上海市公安局的彩 船向我们驶来。彩船上话筒传来一个声音:" 吉胡阿莎在那里?" 我听得明白, 挥舞着" 中国妇女号" 的旗帜,示意我的存在。 " 古胡阿莎,上海公安局向你致敬!" 彩船绕我们一周,听到这句话,我骄 傲到了极点。 北京,中国新闻社用许多种不同的文字和照片向世界各国报道:" 中国第一 个女探险家,22岁的吉胡阿莎成为征服长江的第一个女性。" 我阅后得意的心情 可以想象。 然而真正从内心感动我的,使我难忘的不是鲜花和赞誉,不是崇拜的热情, 而是在我们最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我们面临死的时候遇见的那些老乡,是 这些最普通,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乡,是他们救了我们的命,在我的心目中,他 们就是我最亲爱的朋友漂流尽管获得了成功,却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包括中美队 一共有11人壮烈捐躯,这是何等高昂的代价! 在武汉,孔志毅白发苍苍的妈妈抱着我时,失去儿子的悲痛,使她大小便都 失禁了;老孔两岁的女儿,从出生还没有见过爸爸的面,就永远没有了爸爸。在 成都的庆功会上,尧茂书的爸爸及妻子以及所有的遇难的亲属都到场了,望着一 张张凄楚的脸,我深深感到,死难的队友们和尧茂书一样,是永远的漂流英雄, 是长江的英魂,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从宜宾到上海的漂流,其实已经没有意思了,在我的心里,离开了金沙江, 剩下的" 冒险" 也就仅仅是做秀而已。因为爸爸妈妈还等着我,漂流肯定要继续, 我不仅要坚持下去,而且还要平安的回来。 完成漂流,我又要回到公安局,奖励、提拔,这些都是必然的。我突然觉得, 要是这样的话," 长漂" 仿佛失去了意义,尤其是我漂过了" 老君滩" 以后。 有人死了,我活下了来,我的生命必然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