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剑桥 1994年3 月,由于我的推荐,凯文顺利进入瑞士UBS 银行在伦敦的总部工作, 事实证明我这个" 伯乐" 的眼光不错,他在事业上勇往直前,因为他需要在伦敦 工作,我也要到剑桥学习英语和英国文学,所以我们决定把今后生活的重心从巴 黎搬向英国。 一开始到英国,我只是做出了" 一般" 的评价。这不同于我到巴黎的感觉, 那个城市真的只能用" 美" 来形容。那样全城统一的风格,却包含着花店、面包 店这样的生活气息,当然更少不了无数适合于情侣约会、老友相聚的咖啡小店, 就好像现在的北京,大街小巷繁华的建设还是挡不住人情味的流溢。 至今还记得巴黎圣母院的旁边有一家小店,那里的煎牛肝非常的特别,来一 点黄油,再来点蒜泥,香味已经让人不能自已,虽然我一如既往地要求百分百的 熟透,但仍能感受到牛肝的嫩滑,不能再说了,口水都快出来了。 在法国,法兰西人的热情扑面而来," 小姐你好" 、" 你好漂亮" ……的问 候不绝于耳,你就觉得他们的开心也感染到了自己。到了咖啡馆一坐,要是你嘴 里叼上一只烟," 啪" 的一声,服务员帅小伙们就已经把打着的打火机伸了过来, 你就觉得自己处处都得到了别人的热情。 不过,在法国久了,你就会感到法国人特别的颓废,就好像那些小孩,不管 在中学还是大学,抽烟是普遍的现象,不抽烟的好像就是" 傻读书" 的家伙,而 且大学里充斥着大麻,也许他们看来这只是生活的调节,但对于我这种" 刑警出 身" 的人来说,他们和犯罪分子就有联系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法国会有这么多闲人,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早上 十点左右出门,在咖啡馆悠闲坐下,要一两个羊角面包,还在那儿打着呵欠,跟 人抱怨:" 真累啊!" 也不知道累什么。他们最喜欢谈自己的度假,这边刚聊了 自己的度假经历,那边接着就转入了下个度假计划。 边喝咖啡,边叫葡萄酒也是他们的生活习惯,尤其是在早上,他们就开始喝 酒,到了中午就已经红着鼻子眼睛,情绪高昂地离开,以至于我怀疑这个民族的 激情是不是用酒精催发出来的? 浪漫的法国人当然少不了" 派对" ,有派对就不会缺少鲜花,花店也是巴黎 的一大特色。尤其当我住在塞纳河边的时候,天空那么美的云彩,游人如此多, 鲜花点缀其间,让一个身在异国的人绝对能感受到自己身处浪漫之中。不过话说 回来,当你在这样的城市中安居下来以后,积极的气质也会被甜蜜的感觉消磨掉 了。 前面说过,我住在拉丁区,那里很多小街上有我喜欢的首饰、服装店还有精 致的水果摊,可我万万没想到在那样平静的温馨路道旁居然也有间类似于夜总会 的"club"--那可不像国内这样红绿灯的嚣张。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地方只是喝一杯 的小憩场所,而且出入的人物一看就知道是白领人士。 一天兴致所致,我也试着问门外的侍者:" 我可以进去么?" 他礼貌地回答 我:" 你是单身的吧,夫妻和单身女士可以进去。" 我正奇怪为什么单身男士不 可以,却在俱乐部里发现原来这是所谓的" 换妻俱乐部" ,我一下子懵了,吓得 夺门而逃。这样的东西对我的耳朵来说并不陌生,可我一直以为这样的风华场所 不可能在我所居住的街道中存在,要知道,这片街道有着" 高老头" 的居所,有 着大文学家们的艺术梦想,而我一直以这条能拥有海明威、胡志明、马克思等人 光临过的咖啡馆而感到一丝自豪,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这里还能用隐藏着如此不 堪的地方。 在这样的气氛中生活的太久,我感觉自己的意志力都会衰退。法国人的战斗 力当然很强,因为浪漫,所以他们能一呼百应,砍下国王的头颅、接连而三推翻 自己的政府;不过浪漫过分也就失去了纪律。这一点和英国就有很大的区别,即 使在英国出现革命,皇族的血统也不容易改变,这样的表现象征着英国人的信誉, 所以现在很多俄罗斯、阿拉伯的王子富豪们喜欢把钱存在伦敦我不会奇怪,这也 是英国虽然再也不是" 日不落帝国" ,但在政治、经济、文化上都能在世界上领 先的重要原因吧。 法国好像一个年轻的帅哥,在街上一遇到漂亮女孩,就会发出由衷的口哨, 但这种热情莫名而来,转瞬即逝,而我看他也就是第一眼非常赏心悦目,毕竟不 能长看;英国则像人到中年的绅士,虽然不会那么突如其来的热情,可一旦赢得 了他的友谊,就会是一辈子值得信赖的朋友,这样的人更耐看。 相对来讲,英国是一个法制国家,比如你过英国海关,不管是富是贫、是黑 是白,英国工作人员关注的唯一焦点就是你的护照,只要你是通过合法渠道进入 英国的,受到的待遇就是一样的。法国人则不太一样,表面上谁都可以去法国旅 行,但你必须要把身份证带在身上,因为法国警察只要一看到你与本地人不一样, 就会随意地对你盘查。而在英国,海关放行以后,你的人权就收到了法制的保护 --为什么许多人身在欧洲,还要偷渡英伦--你在街上,如果警察随便检查你的证 件就会受到起诉,除非你正进行犯罪。英伦虽小,但她的胸怀却如岛国周围的大 海一样,小小的土地散发出令人震惊的能量。 但同时,英国又是一个十分尊重传统的国度,勋爵、城堡、庄园,这些保留 下来的东西重新带你走进过去的时代,看到小说、历史中的原景。尤其对喜欢18、 19世纪风情的我来说,英国乡村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正因为喜欢田园式的生活,在搬家时,我们最先把目标锁定在离伦敦不远的 两座举世闻名的大学城上。经过实地考察,我发现当时的牛津已经有了很多工业 化痕迹,而剑桥还保持着田园牧歌式的风格。古老的建筑神秘威严,剑河优美宁 静,牛羊悠闲地在草地上吃草,青春活力和历史的厚重交织在一起,有种穿越时 空的独特魅力,我被深深地吸引。 漫步其中,我常去我喜欢的诗人拜伦喝下午茶的露天茶馆,想想徐志摩在哪 座桥上徘徊"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那些文学人物仿佛就生活 在周围,擦身而过的时候会微笑地对你说一声"Hello" ,真是一种让人心醉的体 验。 无疑,剑桥是上帝给我的" 那块流淌着蜜和牛奶的应许之地" ,我的事业和 人生将要从这里起步。我们最后把家安在了剑桥名叫"Jesus Green" (耶稣绿地) 边的公园上,租下连排别墅的其中一栋,一月租金1000英镑。房子的正对面是200 亩的公园,旁边是著名的耶稣学院(Jesus College ),穿过公园,就到了剑河, 大学生们认真地练习着划船,每一年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划船比赛可是全世界 瞩目的赛事。房子右边是一片牛儿吃草的乐园,左边则是网球场,我常在那里挥 汗如雨。 在剑桥生活,租房子并不划算,而且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定是不一样 的。我想象着拥有自己的小花园,在里面种下花草什么的,比如我种下两根葱, 收获的时候总比在超市里买来更有味道。这样让我充满希望--每天起床的头一件 事,我都光着脚穿上拖鞋、披上毛毯跑到院子里去看看" 宝贝们" 是否发芽、开 花,然后才回去洗脸、冲咖啡。我小时候在凉山的家就有这样的院子,什么指甲 花、红薯花、太阳花、葡萄,一到季节满院都是,每天起来,哪怕看到有一两朵 小花,也能让我兴奋异常。来到剑桥的时候,我的心里还常常停留在童年,我希 望每天早上我都能看到新的东西,这也是我妈妈最喜欢的。 这样的心情,我要买房就不奇怪了,于是我开始准备约经纪人、看房子。 剑桥不大,最方便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郊外也不远,骑着车到郊外遛一 圈,什么都尽收眼底。在进入剑桥大学之前,我先到"The Bell Language School" (贝尔语言学校)学习语言。因为我的英文基础差,没办法跟其他的学生一起上 课,学校就为我安排了一位单独授课的老师,她说一口标准的带剑桥口音的英文, 开始的时候我们很难交流,于是闹了不少笑话。有一次讲课,她提到"Rice (米) " ,我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她说了好几遍,用手比划着,我还是不明白。她很着 急,干脆在黑板上画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米饭,这一下我终于明白了,两人忍不住 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想买房子的时候,每天我就买一份《剑桥房地产新闻》带到课堂上" 学 习" ,看到广告上照片不错,课间我就打电话过去,跟自己的经纪人和卖方的主 人都约好,分分钟搞定。 一下课,我就骑着自行车去找经纪人,我们俩就按照看好的线路一家一家去 访问卖主。主人不一样,家庭的品位、情调也都不一样,看房的过程真是太好玩 了。 刚开始拜访卖主的时候,我老喜欢说法语,这倒不是显示自己多能耐--确实 脑子里没有英文单词。英国人也有说法语的,而且你说法语的时候,他们还表现 出相当的尊重,更何况我还是个东方人,可他们不知道我真是不能说英文。 不懂英文地看房子也很简单,风格、地段,你只需要用眼睛和心就可以了, 英国人当面也不习惯砍价,还得先回家,跟经纪人琢磨一下再决定价格,即使当 面谈到交易,在纸上写几个数字也能解决问题。在英国交易房屋就有这么个好处, 什么事情都由经纪人来操办,你跟房东完全不用见面,价格、合约方面的细节, 交给经纪人代理就好了,这对我来说是最妙的。 刚开始我只看在贷款范围内的房子,不过越看,心里的购买欲望就越大,越 看就越有这个念头:便宜的好像就是差那么一点,我还得先看最好最贵的,于是 我开始把眼光瞄向高档的房子。我按照地产报上的广告,一栋栋地看,前后一共 看了六十多处,几乎转遍了剑桥的大街小巷。后来我们决定要买的,是其中位于 樱花街上最贵的一栋。 此刻正是英国房地产的低迷期,很多房子很难马上出手。这栋房子标价45万 英镑左右,相当于600 万人民币,看来远远超出了我和凯文的支付能力,但它的 环境优美,还有少见的室内游泳池。 我要求去看这房子,凯文大叫着:" 看这个干什么,我们不可能买的。" 凯 文的眼光就只盯着价钱,他不想贷款,所以想用现金。因为他要去伦敦上班,所 以希望买下铁道边上的房子。可我的考虑跟他不一样,要为了工作,干嘛不住在 伦敦去呢?在火车站旁边未免太没有意思了。 " 看一看又不犯法。" 礼拜天,经纪人不在,于是我骑着我的" 公主" 牌自 行车,而凯文则骑着破自行车,穿着破牛仔裤来到那家屋外停着两辆大奔的房子。 胖胖的房东一开门就看到我们这两个" 小青年" ,我还好一点,凯文可就给人以 无业游民的形象,怎么可能是干正经事的人?房东没敢放我们进去,只是礼貌性 地问道:" 你们是来看房的吗?" 凯文一说话,露出了美国口音,房东的态度明 显好了很多:" 啊,你是美国人,你在哪里工作呢?" " 我在伦敦金融城。" 此 话一说,英国人心里估计就想了,美国人里面装成穷人的大富翁不在少数,再加 上我这个人一向喜欢" 装贵妇" ,让人家觉得自己深不可测的语言、举止技巧早 就成竹在胸。凯文的谈吐,加上我的表演,让房东放下心来。 这栋房子有五个睡房,很有西班牙风味的全白外观,30米长的室内常温游泳 池,早晚餐室、带桑拿的浴室、两个车库,传统和现代的设计结合得非常好。 其实第一次看到这间房子,我就打定主意要买下来,凯文作无赖相对我说: " 好啊,你打算怎么办呢?干脆把我卖掉算了。" " 难道没有办法吗?" " 能有 什么办法?我的工资只能贷这么多钱!" 我们争论着,房东却一直觉得我们很有 钱。 凯文上班的时候,我又去看了两次,一来二去,我也知道房东也特别想把房 子出手。我就告诉凯文:" 反正他这个房子也不能出手,我们就跟他借好了。我 们不还银行,以后就还他嘛,反正你又不是没有工作。" " 你疯了么!" 凯文眼 睛都瞪大了。 " 没关系,说了再说。" 我决定试试。 没想到,人家同意,没别的,就是同意了。我们剩下的任务就是还房东的钱 呗,而且很快就还清了--这也得益于凯文的年终奖金很高。 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便成了事实,我和凯文在没有任何积蓄的情况下,一 脚迈进了剑桥最高档的社区。搬进自己的房子后,我在客厅旁边设计了一间很大 的阳光玻璃房,作为儿童室。后来,我把后花园的树丛整理出来,使花园面积扩 大了很多。1998年我们搬到伦敦的时候,这栋房子卖了80多万英镑。2004年冬天, 我回到剑桥,习惯性地在书摊上买了一份《剑桥房地产新闻》,看到我曾经住过 的房子上了封面,标价是150 万英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