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跨越两个世界 海丝在从初中进入高中时,到密西西比的杰克逊郡参加一个宗教巡回舞蹈团, 玛格尼凯芭蕾舞团主办的暑期学习班。那儿的经历加强了她第一年在伯莱尔坞感受 的一切:舞蹈是证明上帝、膜拜上帝的一种优美而生动的方式。 在密西西比的那段时间,玛格尼凯芭蕾舞团的成员对参加学习班的年轻人讲述 芭蕾舞团的历史、现在的职责以及将来的目标,告诉她们这个芭蕾集体是如何生活、 工作并在全国各地为教堂和学校巡回演出的。这些年轻的职业舞蹈演员把她们的环 境描绘成一幅令人兴奋又极富诱惑力的图画。在学习班的最后一天,当玛格尼凯芭 蕾舞团团长感谢学员们的参与,赞扬她们的进步,并表示希望她们在毕业后考虑再 回来加入舞蹈团时,海丝当时就准备签约。 “我想是上帝的旨意要我成为一名舞蹈家。”她回家后告诉我。 “也许是的,海丝,”我对她说,“我怎么可以违背上帝的旨意呢?不过我敢 肯定,上帝也希望你受教育。”可上学对海丝来说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历程,从而 可能促使海丝渴望去跳舞,也可能她被作为一名专业舞蹈演员的生活魅力所吸引, 当一名舞蹈家成了她最大的梦想。无论是什么原因,有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总之 海丝开始考虑要不要再继续上学。如果要当一名舞蹈家,为什么不直接把它当作职 业呢?她想立刻就加入玛格尼凯芭蕾舞团。 “海丝,也许上帝真的要你成为一名职业舞蹈家,不过一切还没有确定,至少 现在玛格尼凯芭蕾舞团还没有给你具体的职位,在这之前,你得准备上学。”我的 这番话使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 海丝觉得我的话违背了上帝的意愿。显然她把玛格尼凯芭蕾舞团对学习班学员 的口头许愿“希望以后加入我们”当成了正式的个人邀请。我的异议使她觉得,我 不仅是在反对上帝对她的安排,而且是在怀疑她的天分。经过这么多努力,长期以 来我一直在鼓励和肯定海丝。我非常不愿意做一个不支持孩子,给孩子的梦想泼冷 水的母亲,但现在我觉得自己正在这样干。 在海丝的一生中,我所遇到的人们都认为我不现实,想教育重度耳聋的孩子与 人交流、想让一个失聪的女孩进舞蹈班、坚持让她受常规教育、还有许许多多诸如 此类的事。不过今天我想实际一点。 我意识到自己处于尴尬的地位,觉得再也不能这样下去,所以我继续诚恳地与 海丝交谈,重点放在教育的重要性上。“你中学毕业后,如果芭蕾舞团聘用你,你 自然有很多机会开始你的舞蹈生涯,甚至成为芭蕾舞团的台柱子,十年,十五年, 二十年以后情况又会怎样呢?很少有几个职业舞蹈家能永远跳下去,你得有个退路, 所以必须受教育。”这个说法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我用“退休”来吓唬一个十七 岁的孩子,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或说服力,所以我赶紧换了一种方式。 我调查了玛格尼凯芭蕾舞团。该团的专业性和职责给我印像很深,如果海丝大 学毕业后加入它,我会很高兴,我还知道这个宗教舞蹈团不能自给。 舞蹈演员像其它地区教堂的“传教士”一样,大部分的生活费用得靠自己。 于是我告诉海丝:“如果你想以此为终生职业,你得考虑一下经济来源。你经 济上总依靠家里和朋友,你会幸福吗?你是否想有另外一份工作来弥补你作为职业 演员的清贫呢?”我想“独立”对于一个要强的孩子来说,比“退休”更能引起她 的注意。 我做对了。海丝把独立当成头等重要的大事。 “那么好好想想,你有可能选择哪些职业?最好的办法是根据自己的优势来考 虑,你最喜欢什么课?”我知道她会说什么。“数学,”她回答,“不过我并不想 当一名数学教师。”我意识到她的防卫又开始了,我得赶快撤退。“我不是因为我 是数学教师,所以希望你也得作一个数学教师。”我对她说,“很多工作都用得上 数学的技巧,记得妈妈在杰克逊维尔州立大学采访丹·米勒博士吗?”我们曾问他 最适合于耳聋学生的大学专业有哪些?他告诉我们,许多听力残疾的学生在财会方 面很有天份。 “我记得。”“以你的数学优势,财会或许是个很好的选择。我认识一些会计 师,他们生活得很好。你可以全职或是半职地干一阵,同时仍然可以跳你的舞,到 年龄大些的时候,你或许想自己办一所学校,晚上或周未教舞蹈。受过正规训练的 会计总会有人雇佣,会计看起来是一个牢固可靠的职业,有了它,你可以爱干什么 就干什么。”海丝觉得有一定道理。我不能肯定她是否已放弃了去玛格尼凯芭蕾舞 团的想法,但至少我们又在谈上大学了。海丝后来在上高三时选修了会计入门,以 获得一些感性认识。 每当我和海丝谈起上大学一事,钱的问题就来了。即使一所像杰克逊维尔州立 大学这样的公立学校,它的学费也超出我的支付能力。海丝知道我们的经济状况, 并懂得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很多大学生打零工支付自己的费用,我也可以找份小时工。”她说。 我很欣赏她的想法,不过重度耳聋,使她必须全力以赴,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学 习上,在大学当然也不会例外。当我告诉她这一点,她作出了让步。 但我了解海丝,我知道她不会真的放弃在经济上助我一臂之力的想法。幸运的 是她上高中的那年秋天,我们偶然得到了一份最不同寻常的经济援助。 作为胡佛市教育系统的一员,我和凯茜·麦特萨克是同事。一天上班时,她对 我说她和莉萨·阿姆斯特朗(海丝的导师)还有佛朗西丝·莫恩(伯利中学的很有 献身精神的顾问)谈起海丝。她告诉我,她听说了海丝杰出的舞蹈才能,也知道我 们正在寻找大学奖学金的来源,她找我就是为了谈这事的。 “你说海丝会愿意参加我们即将举行的一年一度的杰克逊郡少年小姐奖学金赛 吗?”她问。 我说现在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准备?”我问道。她给了我一份前一年的宣 传册,我飞快地翻了一遍,看了比赛的目的和目标。他们要求参赛的女孩子必须有 气质,具有领导才能、天资聪颖以及其他一些特点。这些海丝都具备,但再认真看 看头一年的比赛摘要,我又觉得很玄,摘要似乎很强调课外活动,诸如啦啦队、合 唱队、车队、学生会、年刊编辑、荣誉会、辩论会、校际运动会以及各类学生俱乐 部的活动等等。 “这些海丝都没参加过,”我告诉凯茜,“她的学习用去了她大部分时间和精 力,除了舞蹈和教会青年的活动,其他什么活动她都没有参加过。”“哦!那没有 关系。”凯茜宽慰我说,“少年小姐考虑得更多的是品格,而不是她参加活动的多 少。莉萨和弗朗西丝对我说,海丝正是少年小姐所需要的那种女孩。加上她跳舞的 背景,我想她很有可能获得那份特长奖。”我说,我会告诉海丝,看她怎么想,不 过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海丝和我开始的反应一样“这些我都没干过。”她边看比赛摘要边说道,“他 们肯定不会要我的。”我告诉她,凯茜希望她参赛,并且相信她能获奖,尤其是其 中的特长奖。 于是海丝同意参加下周的杰克逊郡少年小姐赛的预备会议。 我和海丝一起去参加会议,我很惊奇地发现,她显然对此很感兴趣。然而到会 议结束时,我们两人都特别失望,因为我们不属于那个地区,海丝不够参赛资格。 我感到一切没什么指望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海丝要求我与我们居住地——谢 尔比郡的负责少年小姐项目的人取得联系。我们联系上以后,更令我惊讶的是,海 丝决定参加谢尔比郡少年小姐赛,虽然她不认识参赛的任何一个女孩。 我帮她填好了所有的申请表格,然后我们两人才意识到参赛需要花费许多精力 和投入,短短的时间竟然有这么多要作的事。我把海丝三年前在斯苔希婚礼上,当 女傧相穿的绿裙的袖子拆下来,在衣领处加上一些莱茵石,还做了一些其他加工, 把它改成一条晚礼服。为突出海丝的特长,又把她以前的一次芭蕾舞演出裙改了一 下。然后用几个小时录音编辑了一段特拉·巴利斯的富有灵感的宗教音乐“无比美 好”,把它编辑成特长比赛所要求的时间长度。在十一月赛前的整整两星期里,海 丝除了她自己的舞蹈练习外,还必须和所有参赛的女孩子整晚整晚长时间地排练。 准备工作可把我忙坏了,但期望、兴奋、紧凑的时间安排使海丝充满了活力。 她第一次去排练时,我还真有些担忧,因为那是在另一所学校,和一群她以前 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在一起。我想海丝自己心里也没底,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比赛主任和谢尔比郡的一群女孩特别关照海丝,使她觉得自己是她们中很受 欢迎的一员。整体排练时,海丝的舞蹈特长帮了她很大的忙。头一天晚上当她十一 点多回家后,她几乎用了一个小时向我讲述她晚上的排练,我这才知道我们两人的 担忧是多余的。海丝是如此喜欢排练,急不可待地盼望着下一次排练的到来。 显然并不是所有的女孩都很快活,至少在整体大排练时,排演的舞蹈,使那些 没有舞蹈基础的女孩十分沮丧。然而,这些舞蹈要求对海丝来说,简单得就像游戏。 其中,有一个参赛者,她的特长是唱歌,她和海丝一样是为特长奖而来的。她 连基本舞步都做不来。“我跳不了。”她在跳乱了不知道几十次舞步后,埋怨道。 但当老师宣布休息时,海丝赶忙跑到那沮丧的女孩面前。“快来,我帮你,你一定 能行的!来,看我,像这样。”海丝抓住每个机会鼓励她的新朋友,直到那女孩开 始跟上来为止。 我是到后来才知道这些的,当时我只知道赛前那段时间,海丝对一切都充满了 向上的活力。每晚排练到很晚才回来,但她并不感到精疲力尽,而是兴奋无比,有 一种以前我从没有见过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因此,在正式比赛的那个晚上来临之前, 我已知道少年小姐赛的整个参与过程,对于海丝来说是一次了不起的经历。 比赛本身只不过像糕饼表面的一层酥皮,而参与的内涵已远远超过了比赛的意 义。 像许多壮观的大型比赛一样,谢尔比郡少年小姐赛历时三个晚上。前两晚一半 参赛者表演她们的特长,另一半展示她们的晚礼服,裁判们从她们中选出十个参加 决赛。这十个人将在最后一晚进行她们的特长和晚礼服表演,并在台上当场答问, 以展现她们的才能和气质。 在预赛中,海丝身穿绿色晚礼服,舞姿优美、神态典雅。我相信最后大家一定 会选择她!虽然,我也承认自己有偏向,但我母亲、我妹妹和她六岁的儿子特雷、 甚至包括我那被生抓硬拽来观看比赛的父亲,都同意我的观点。 我们觉得冠军非海丝莫属。 进入最后一晚决赛的小姐们,令我们惊叹不已。海丝被选为十名决赛者之一。 之后,正式表演开始了。当海丝身着晚礼服走过舞台时,惊喜使我几乎都坐不住了。 轮到她跳舞时,我们都屏住了呼吸(显然观众们都很喜欢)。 那晚最最令人紧张的一刻来到了:海丝走了出来,站在台上麦克风前,等待对 她的现场“采访”,她能听清问题吗?她知道问的是什么吗?她会清晰地回答吗? 人们听得懂吗?如果海丝不懂的话,她是否会不好意思说请重复一遍?她会不会去 猜问的是什么词?如果她误解了或是说错了,她会觉得自卑,以致半途而废吗?我 是多么焦急! 当主持人要海丝向观众解释“目标”一词时(我们在申请表格上为她列了密苏 里州冠军),海丝迅速作出了回答,我知道她听懂了这个词。她的回答清晰而准确, 我们现在可以放松了,她会赢的。虽然这个预见似乎是太早了。 决赛的选手们又回到了队列里,二十九个女孩最后排成一行,等待宣布获奖名 单和谢尔比郡少年小姐的得主。我记得,每个参赛者都有奖。所以颁奖从最低的开 始:一百美元。海丝的名字第一次被念到时,是B 组的“精神奖”。然后她获得了 “全能精神奖”,这是女孩子们自己推举的唯一的奖。 授予她们中最有气质或最具互助友爱精神的参赛者。此外,海丝还赢得特长赛 第一名。 当所有其它奖项颁发完毕,我们期盼的最后的冠军得主会是谁呢? “第二亚军,海丝·怀特斯通小姐。”海丝没有赢。但我们全家,包括比尔, 他为了这个晚上专门从多森开车过来,骄傲地拥抱海丝,祝贺她。虽然我肯定,海 丝对没有拿到冠军有些失望,但她发现把所有奖金加起来有一千四百美元之多,她 可以用这些钱申请下一年的大学费用,这远远超过了她放学后去卖汉堡包的收入。 那晚我回到家中,为我的小女儿感到无比的骄傲,既为特长奖、更为她的“精 神奖”。但最令我骄傲的是,参赛官员吉姆·戴维斯对我说的话:“您不知道,您 的女儿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对所有这次参加比赛的人是多么大的鼓舞。”接着他 告诉我,海丝怎么帮那女孩掌握舞步,他还说:“您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儿。”我 感谢了他,并表示这也是我的看法。 当我和吉姆交谈时,他的妻子走了过来,我才知道吉姆就是维基·戴维斯的丈 夫。维基是我头一年在胡佛市学校任教时的副校长,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系,现在她 已经是附近一所小学的校长。那天晚上,我们两人很快认出了对方,我当时并没想 到这场意外的重逢会带来什么重要的意义。后来,回想起来,我才发觉这是上帝的 安排,是他使我们从不能参加杰克逊郡少年小姐赛的失望中摆脱出来,而在谢尔比 郡获得了成功。然后他又将我们和吉姆、维基带到了一起,使他们后来成了海丝和 我无比珍贵有益的朋友。 我为吉姆·戴维斯的话感到骄傲,为海丝所获得的奖金而高兴。但最令人鼓舞 的是获得了积极的比赛经验,增进了海丝的自尊和自信。全凭她自己,我一点也没 有插手,海丝就进入了那全新的环境,不仅被接受,而且赢得了敬佩和尊重。也许 这是她一生中,头一次证明了自己、给了她前所未有过的自信。 海丝的高中时代并不都是一帆风顺的。我知道有时候在学校由于她的听力障碍 使她觉得孤独。当朋友们伤害了她,当同学们在谈话时没有顾及到她,当她一个又 一个周未坐在家中没有约会时,她有多么难过。有时她受的伤害如此之深,以至于 她开始对我送她去常规学校的决定产生疑问。她想如果我们送她去一所聋儿学校, 她或许会好过一些。在那里,她和同她一样的残疾儿童一起成长,他们会理解她的 无奈和挫折。 但我知道,当她以优异的成绩从伯利中学毕业的那天晚上她很自豪,而我比她 更骄傲。我知道她仍然有些疑惑,然而,就是由于那些疑惑,后来才使我意识到那 是几乎每个青年对人生归宿的一种基本追求。此后,使我大感意外的是海丝宣布, 她要参加那年六月在塔拉德格的亚拉巴马聋儿学校举行的亚拉巴马聋人小姐大赛。 我不知道海丝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说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场大赛,“不过你要 参加,我没意见。”我告诉她。当得知获胜者将代表本州参加在丹佛举行的美国聋 人小姐大赛时,我想那可是一个去看望我在科罗拉多州的妹妹黛博拉的好机会。因 为老实说,她在少年小姐赛中获得成功后,我就猜想她会赢,因为她的特长,更因 为在她那个领域里竞争对手极少。 我当然还得学许多东西。 我学得很快——从海丝参加亚拉巴马聋人小姐大赛开始一那是在我们开车去塔 拉德格的路上,从我们一路上的交谈中我才开始懂得的。 “妈妈,这个周末对您来说也可能会非常好,那时您将看到真正的聋人世界是 什么样的,而您从不属于那个世界。”当我意识到海丝此时是从聋人的角度看待我, 我顿时对那即将到来的一刻充满了不安,我只是听着。但当她说到我“应该学会意 识到,听觉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重要和必不可少”时,我真忍不住要流泪。 她说完,我想了一会说道:“海丝你可能是对的,这对我来说很可能会是一次 很好的教育,也许对我们两人都是。我真的很高兴有这么一次机会,并且很想看看 这个周未我能学到什么。”我学到的头一件事便是我的想法是对的:这次经历对我 们两人都有收获。当我们到了亚拉巴马聋人学校的校园时,我们找不到宿舍,便停 下来向一对年长的夫妇问路。我想他们应该懂得海丝的英文手语,但他们用美国手 语回答,而海丝却不大懂。她显然是给弄糊涂了,她又问了一遍,于是那男士又试 着指路,这次是美国手语和方向手势相结合。海丝还是不懂,而我就算什么手语都 不懂,但从那人的形体语和手势已猜出他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于是我点点头,谢过那两人,准备抽身走开时,海丝对我有些不满。“走吧,” 我说,“我知道我们该往哪里走。”我忍住笑,心想:看我们这两天谁会觉得不适 应。而我什么也没说,因为海丝已经够沮丧的了。 我们找到宿舍,登记之后。海丝去开参赛者会,我出去散了一会儿步。 她终于回来了,我一眼看出她正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怎么啦?”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告诉我,她已见到了参赛的其他几位姑娘,一共只有六人。她们笑话她带着 母亲一块儿来。海丝说,当她们知道我是个有“听觉”的母亲时,更为恼火。她们 说她不需要我,并坚持聋人社团才是她“唯一真正的家”。 我听到那一点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冲出去找到那几个女孩,告诉她们我的想 法。但我什么也没说。海丝继续道,这些姑娘告诉她,无论如何在第二天晚上的比 赛中绝对不能在台上说话。“她们只要我打手语!”那最后通牒显然对海丝不起任 何作用。第二天晚上去比赛前,她告诉我“我不管她们怎么说,我是要说话的!” 我必须说这次亚拉巴马聋人小姐竞选赛,对于海丝、对于我的确都是一次独特的经 历。 正如海丝自己说的,在表演开始时,她打着手语,同时大声地向观众介绍自己。 我没有看到她的竞争对手对这种冒犯有什么反应,至少没有人赶她下台。 海丝开头的表演使我仍然保持着自己的初衷,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我的 确对海丝的特长节目很有信心。 直到第一个参赛者出场,为热情很高反响很大的观众表演了她的“特长”时, 我才意识到我错估了形势。第二个出场的女孩表演的是一个很相似的讽刺剧,剧中 有关聋人的尊严和自身价值的宣言,通过尖锐愤怒的形式表达出来,当这一切受到 同样热烈的捧场时,我有一种下沉的感觉:海丝古典优雅的舞蹈不是观众所期望的。 果然,当海丝出台,摆好舞姿开始跳时,我发觉大部分是聋人的观众根本没有 听音乐。他们不是在欣赏那芭蕾是如何优美地展现特拉·巴利斯的“无比美好”那 一曲美妙的旋律,而只是看见一个女孩在舞台上轻快地飞啊,转啊,跳啊。他们根 本不为之所动。在海丝完成了精彩的舞蹈后,只响起稀稀落落表示礼貌的掌声,包 括一些举在空中来回摆动的双手,这掌声连听都听不见,这是“聋人的掌声”。 我首先看看我的父母,斯蒂芳妮和她儿子特雷,他们是特意来给海丝加油的。 然后我看了一眼我的三位教友,韦思、爱莱和爱蒂,他们都是那晚特地开车来塔拉 德格给海丝和我鼓劲的。我们交换了眼色,彼此间心照不宣。 这个夜晚不属于海丝。 尽管如此,仍不乏是个有趣的夜晚。我特别喜欢那位当姑娘们到后台换衣服, 等待裁判们判分的间歇里,出场给观众讲“有听觉人的笑话”逗乐的人,他是从东 海岸来的。 结束时,我一点也不惊奇海丝没有赢,但我不相信她竟连什么名次都没有。这 当然是一个学习经验,我安慰自己说。 表演后我们和海丝交谈,她没有流露出沮丧不安的情绪,像往常一样感谢家里 人和朋友们来参加她的比赛,并告诉我她要和参赛的姑娘们一起去吃比萨饼,回头 我们在宿舍再见。 当她终于在一个小时或一个多小时后回来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我告诉 她:“我想你应该赢的!”“没关系。”她微笑着说。 但我知道她不想说话,所以我们都默默地换了睡衣准备睡觉。当她钻进被窝时, 我关了灯,自己也上了床。 几分钟后我听到我们一楼宿舍有敲窗的声音。“是谁?”我大声问道。 “怎么啦?”海丝问,她什么也没听到。“有人敲窗子。”我起身去查看,是 另外一个参赛者的父母在外面。晚上宿舍的门都锁上了,他们需要有人帮忙放他们 进来。我示意他们等着,然后离开房间下楼让他们从后门进来。 我回到房间后,给海丝解释发生的事情。我很怕自己忍不住要说:“就是,这 证明我们根本不必介意周围的人们说什么。”才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有人轻轻地 敲窗子,我再次放一些姑娘们进来,我乐意这样做。我再回到房间时,问海丝: “哎,我想幸亏你没有把老妈忘在家里,是吧?”当几分钟后第三次敲窗声传来时, 我想:难道校园里人人都知道,这个周未我们住在哪间房子吗?如果我不在这,她 们会睡在屋子外边吗?第三次回到屋里时,我忍不住大声笑起来。但海丝面对着墙, 被子盖过了头,所以我说什么她也听不到。 在回家的漫长旅途中,她还是不愿说话。事实上,海丝回家后的两天,整天闷 闷不乐,不是哭就是烦恼。按她说的,是我毁了她的一生。使她既不属于有声世界, 也不属于无声世界。 我的感觉也同样特别不好,我很快厌倦了这种态度,在那以后的第二天我终于 到她房间说:“我们两人得谈谈。”我说,对她感情上受到的伤害,我真的感到很 遗憾。同时我也告诉她: “我要为你做些上帝曾为我做过的事。这事总得有个完,我看你现在到了人生 的岔路口。你需要作出一个重要的选择,该是你自己作决定的时候了:你准备在哪 个世界中生活——有声世界还是无声世界?由你来定,所以你得看清楚,停下来从 头到尾仔细地考虑。但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不论你走哪条路,都会遇 到难题。如果你决定在有声世界中生活,你可以按照你秋天的计划,去杰克逊维尔 州立大学为你今后的生活作准备。如果你觉得你的将来在无声世界,你也许可以去 华盛顿,查一下盖洛德的情况(国家办的重点聋人大学)。一切由你自己来决定, 我不再为你选择。”“不过我得告诉你,在上个周末,我确实看到了一些重要的东 西。我坚信你两岁时,我为你作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 我没把你留在聋人世界。特别是当采用无声文化的人们说,你的有声家庭永远不应 该是他们世界的一部分的时候,我认为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因为我太爱你了, 因而不能有其他的做法。在这世界上,我梦寐以求的便是我们能融为一体,你是我 世界的一部分,而我永远是你的世界的一部分。”“你现在成年了,我不能再告诉 你应该去做什么,但我永远是你的母亲。 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你都会知道我所想做的一切。去问你的姐姐们吧,我说这 些,不是因为是你或你是聋人,我说这些,是因为我是你的母亲,我爱你。”“现 在,完完全全由你自己来选择做什么。”后来,海丝哭着告诉我,在亚拉巴马聋人 小姐大赛中,那些姑娘们是怎么避开她,给她难堪。她又告诉我,大赛后去比萨饼 店的情形,姑娘中没有一个人可以使侍者(他不懂手语)明白她们的意思,最后是 海丝从其他女孩的手语中知道了她们想要什么,并为每个人点了吃的东西。 “如果她们会说话,事情就容易多了,”她下结论道,“聋人会说话有很多好 处,那样你就可以在两个世界里与人交流。”“我同意,”我告诉她,“我一向是 这么认为的。”“我一直在想,也许上帝想要我做这两个世界间的桥梁。就像我在 比萨饼店在侍者和那些姑娘们之间做的一样。”我想这真是一个美妙的梦想,“你 想怎样做?”我问她,“你是按计划好的准备去杰克逊维尔州立大学呢?还是想去 聋人世界,去盖洛德?”海丝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去杰克逊维尔州立大学。” 决定已经作了,她要成为会计,职业舞蹈家,或者干完全不同的别的什么,一切还 不能确定。但从那天起我们两人知道有一件事是肯定的: 海丝想成为有声世界和无声世界之间的桥梁。 我们相信有一天这梦想会实现。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