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的“师傅”和张艺谋的“幸福” 郑键 记者:十多年前,张艺谋和巩俐凭借您的小说《红高粱》改编的同名电影而一 举成名,人们一直想知道的是,您当时与张艺谋是怎样合作的您对张艺谋的电影 《红高粱》有何看法 莫言:在张艺谋找到我之前,他作为一个摄影师已经大名鼎鼎。他拍摄的《黄 土地》我看过,影片辉煌的画面和朴拙的造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当张艺谋 找到我提出要导演《红高粱》时我丝毫没有犹豫。当时要拍《红高粱》的不止张艺 谋一个,但我认为只有他最合适,这个信心是建立在《黄土地》上的。我在构思 《红高粱》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不是人物也不是故事,而是一个接一个的画面。 小说《红高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的画面感。让一个从优秀摄影师改行的 导演来拍这部片子,我想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 电影《红高粱》与小说《红高粱》相比,作为原作者,当然有许多的不满意, 但在当时的条件下,能拍成那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把小说改编成电影,其实就 是选择和添加的艺术。我认为张艺谋的眼光是很精确的,他把小说《红高粱》中最 有价值的部分选择了出来。 如今您跟张艺谋再度合作又是怎样的过程您认为您的小说《师傅越来越幽默》 为什么会被他选中 莫言:我认为一个电影导演与一个小说家的合作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的契合。这 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一个有自尊的小说家在开始创作一部小说时,不会也不应该 去考虑改编电影的问题,否则就会破坏小说的纯洁性。这有点像恋爱,你最好不要 脚踩两只船。 《红高粱》之后,我与张艺谋有过几次合作的企图,我曾经为他写过一个名为 《英雄·美人·骏马》的历史剧本,还为他写过一个故事性很强、写作时就想到让 他改编成电影的中篇小说《白棉花》,但都没有成功。从此我觉悟到,一个小说家 不应该跟在导演的屁股后边,他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也就是说,应该是导演来 找小说家,不应该是小说家去迎合导演。从此我再也没跟他联系,埋头写自己的小 说去了。一直到了去年,张艺谋的文学顾问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张艺谋对我发表 在《收获》上的中篇小说《师傅越来越幽默》很感兴趣,说如果有人要改编让我暂 时不要答应。我根本没把这当成一件真事,因为张艺谋感兴趣的小说实在是太多了。 我也不知道张艺谋为什么会看中这部小说,但我听他的文学顾问说他喜欢小说 中那辆被弃置在小树林中的报废的、后来被师傅和他的徒弟改造成“林间休闲小屋” 的公共汽车壳子,这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但事实就是如此。 您的小说《师傅越来越幽默》讲述了一个下岗工人丁师傅的故事,您是从哪里 得来的灵感 莫言:从80年代开始,我每年回去探家时,都要路过一个集市。在那个集市上, 有一个用废旧公车壳子改造成的商亭。每次看到这个商亭,我心中就感到一种模糊 的创作冲动。我感到在这样一个商亭里应该发生一些故事,但发生什么故事我不知 道。前年年底的一个中午,我翻看一个拉美作家的诗集,里边有一行诗,说一对热 恋中的男女变成气体蒸发掉了。这时,在我心中珍藏了多年的那个公车壳子出现了, 我知道,在那里边,一对恋爱中的男女被蒸发掉了。被爱情蒸发是这部小说的主题, 至于下岗工人什么的,都是为这个主题服务的。 据说《幸福时光》的剧本是对您的《师傅越来越幽默》进行了改编的,并且添 加了一个小说中没有的“幸福少女”,您如何看待这种改编 莫言:一部电影里如果没有漂亮的女性,这样的电影大概就没人要看了。当然 像《拯救大兵瑞恩》这样的大片里没有漂亮女性,依然保持了很高的上座率,但那 是斯皮尔伯格干的活儿,是好莱坞用钱堆出来的片子。中国导演,包括张艺谋,起 码是目前还不能这样玩法。所以,还是要煽情,没有女性,这情也就没法煽了。 张艺谋选了赵本山做男主角,您认为赵本山是否能诠释好这个角色 莫言:我想对一个小品演员来说,要在电影表演上有所成就,关键的问题是要 把滑稽和幽默区分开。赵的小品表演,刚开始的确不错,是一种沉痛的幽默,有命 运感,但后来渐渐进入了庙堂,失去了民间性,变成了插科打诨的东西。但愿他在 这部片子里有出色的表演,为他自己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 摘自8月13日《检察日报》郑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