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重创田颂尧
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六日是农历正月初一。我们和巴中人民一起,过了一个热
热闹闹的“幸福年”。欢庆的锣鼓,震天的鞭炮,悠扬的山歌,划彩船,踩高跷,
演新戏……解放了的山城生气勃勃,一派繁荣。
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我军入川后的初步胜利,使敌
人大为震惊。正月初二那天,蒋介石任命田颂尧为川陕边“剿匪”督办,并拨给军
费二十万元,子弹一百万发,飞机四架,令其乘我军立足未稳,迅速进行“围剿”。
正月初三,田颂尧在成都宣布就职,并通电全川,要诸军阀“通力合作”。
在蒋介石的连电催促下,四川军阀已于一月下旬暂时停止了混战。但是,他们
出于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矛盾重重,既不可能执行蒋介石“团结一致”的严令,
也不可能满足田颂尧“通力合作”的要求。只有与田军防地毗连的杨森和刘存厚,
准备派部分兵力协同田军行动,还有与田军互相依存的邓锡侯送了十万军晌,此外
其他军阀都袖手旁观。
田颂尧的二十九军,有五个师、三个路、一个军属独立旅,共六十个团。他就
任“督办”以后,立即将其在嘉陵江以西的部队大部东调,以三十八个团约六万人
的兵力,编为左、中、右三个纵队,准备分三路围攻我军,妄图把新生的川陕边革
命根据地扼杀于摇篮之中。
年轻的川陕边根据地,面临着一场严峻的考验!
那时,我军入川不久,部队尚未扩编,根据地又属初创,作战回旋区域也小,
敌人兵力是我军的三倍以下。这些都是不利因素。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有利条
件也是很多的;我军连战皆胜,士气旺盛,入川以来已经获得必要的休整补充,体
力基本恢复,战斗力远远超过吸食鸦片、装备陈旧的田颂尧部队。同时还可得到根
据地群众的支援。川北的地势北高南低,有利于我军防守,不利于敌人进攻。因此,
只要我们头脑清醒,不但看到眼前的困难,预见到潜在的危险,而且充分利用克服
困难的有利条件,就能彻底粉碎敌人的围攻。
方面军总部在正确分析敌我情况和川北的地形特点以后,决定采取“收紧阵地,
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要求各个部队利用险要地形,构筑必要的防御工事,以运
动防御给敌以大量杀伤,然后逐步向心收缩,达成兵力的集中,待反攻时机成熟时,
集中力量粉碎敌人的围攻。根据部队分兵发动群众所处的位置,总部决定以七十三
师(欠二一八团)和十一师(欠三十三团)位于南江的三江坝、木门,长池地区,
对付敌左纵队(二十五个团);以十二师位于巴中地区,对付敌中、右纵队(中央
纵队七个团,右纵队六个团);另以二一八团位于南江东北的碑坝地区,向陕南方
向警戒;十师位于通江东北的洪口场,三十三团位于通江西南的得胜山,除警戒刘
存厚,杨森两部,保障方面军侧后安全外,并为方面军的机动力量。
当时,我们团位于平梁城及其以南之恩阳河地区,担负着抗击敌中央纵队的任
务。
二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我正在乎梁城的山头上巡视二营和三营的阵地,一营的
通信员跑来报告说:敌人开始以小部队在我阵地前沿进行袭扰和侦察。我预感到敌
人的进攻即将到来,就带着一个交通班到一营去了。
一营营部率两个连和一个机枪排,位于巴中西南三十多里的杏儿垭,一个连位
于恩阳河北岸与田颂尧的部队隔河对峙。杏儿垭是一个六百多米高的小山,但是位
置十分重要。它的西面是仪陇至巴中的公路,东面有一条小路,是通往巴中的捷径。
我在一营等了十天,一直没有发生战斗。敌人在恩阳河对岸磨来磨去,不敢越
恩阳河一步。在此期间,敌左纵队向南江的三江坝、木门两地发起猛攻,我七十三
师、十一师进行顽强抗击,予敌以重大打击。
一个大雾弥漫的早晨,忽然从恩阳河方向传来了阵阵枪声,起初我以为是敌人
的小股部队袭扰,但是枪声越来越激烈,中间还夹着炮弹的爆炸声。我命令一营长
立即带领部队进入杏儿垭、齐家湾一线阵地。
在料峭春风的吹拂下,浓雾悄悄地淡化了。太阳不时从暗云的后面露出脸来窥
视着大地,随即又躲到一块块暗云之中。八点钟左右,前面的枪声渐渐稀疏。又过
了一个小时,担任前哨任务的三连按原定方案撤回来了。连长擦着脸上的汗水报告
说:“敌人大约有三个团的兵力,从恩阳镇过河向我们进攻。我们坚持了两个小时,
歼灭他百把人。我连伤亡十余人。”
“打得好!现在你们的任务是下去休息,随时准备参加战斗。”我拍着连长的
肩膀说。
田颂尧的部队逃跑的速度的确不慢,但是进攻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一直到十
一点钟敌曾宪栋师的廖刚旅才沿着仪巴公路,慢慢吞吞地走过来。
当敌先头部队进入我军的火丸区时,我们的三挺重机枪“哒哒哒”地呼叫起来。
突然的火力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有的象放了血的死猪趴下不动了,有的跌跌爬爬
地滚到路边的河沟里去了。
一会儿,敌人以一个团的兵力,分三路向齐家湾高地发起进攻。我们在齐家湾
高地上的兵力只有一个连和一个机枪排,战士们都打得非常勇敢。敌人丢下一具具
尸体,乱七八糟地退了下去。
激战后的战场显得格外沉静。阵阵北风吹得人连打寒噤。炊事班送来了热气腾
腾的午饭,战士们津津有味地吃着,仿佛正在参加一次丰盛的美宴。
饭碗一丢,战士们立即开始加修工事。不一会儿,敌人把三个团全部拉上来,
向我齐家湾、杏儿垭一线进攻。“轰!轰!”敌人向我机枪阵地开炮了。在一营长
的指挥下,机枪排转移到杏儿垭阵地。守卫在齐家湾高地的连队,在给敌人以大量
杀伤后,也退至杏儿垭的预设阵地。 在炮火的掩护下,敌人向我阵地步步逼近。
他们虽然遭到了大量杀伤,但是仗着人多势众,仍然一步步地往上爬。情况变得越
来越紧张了。前沿阵地已经被敌人占领,我和一营长商量后,决定把预备队投入战
斗。
三连的同志经过半天休息,一个个精神抖擞,早就憋足了劲儿。他们受领任务
后,迅速运动到杏儿垭左前方高地,以突然的火力袭击敌人的翼侧。我正面部队乘
势发起反击,把突入前沿阵地的敌人赶了下去,并以密集的火力追击敌人,一直把
敌人赶到了山下。
太阳落山时,我们在完成迟滞、消耗敌人的任务后,扛着刚缴获的武器,悄悄
撤出阵地,沿着山间小路向平梁城前进。走了一里多路,杏儿垭方向还响着激烈的
枪炮声。愚蠢的敌人,大概以为我们还在阵地上哩。
第二天,敌中央纵队沿仪巴公路进攻平梁城,我团与敌激战一天,歼敌数百,
于当日晚撤至巴中城南郊的南龛山。次日,敌继续向巴中进犯,当其进至南龛山时,
我们三十四团和三十五团突然向敌两翼反击,歼其一千余人。
与此同时,杨森部第五混成旅由营山向我兰草渡进犯,遭到我三十六团的坚强
阻击而逡巡不前;敌右纵队向得胜山,刘存厚一个旅另两个团分别向元山场和余家
坪进犯,先后被我三十三团和十师击退。
方面军总部见巴中方向已完成了第一线消耗敌人的任务,乃令我师于三月八日
撤出巴中,转至清江渡附近组织新的防线。三月十八日,七十三师也主动放弃南江
城,和十一师部队逐步收缩阵地至贵民关、关路口、观光山、大明垭一线。
我军虽然放弃了巴中,南江两座县城,但是敌人却为此付出了伤亡近八千人的
重大代价。田颂尧的部队遭此打击后,士气大挫,攻势顿减。从三月下旬开始,敌
人被迫停止了全线进攻,战局呈对峙状态。
激战后的两军对垒,是向下一次激战过渡的紧张时期。敌人一面整顿补充,准
备发动新的攻势;一面在其后方大肆搜刮民财和食粮,以充其所谓“剿匪”之需。
我军则加紧构筑工事,积极开展冷枪杀敌活动,并经常派遣小分队和游击队袭扰敌
人的后方。同时,总结前一段作战经验,开展战场练兵,深入政治动员,并在根据
地内发动群众参军参战,筹集粮秣,为迎击敌人新的进攻和举行反攻作准备。
田军经过一个月的休整补充后,于四月二十六日又在全线发起猛攻。我军充分
运用前一段的作战经验,继续以少数兵力,依托险要地形与工事,创造了许多以少
胜多的战例。在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的三天中,我全线部队又毙伤敌三千余人。
两个多月来,我军虽然大量消耗了敌人,但是从总体上来讲,敌人在数量上仍
然占有很大的优势,而“红军主力的全部集中”,“有利于作战的阵地”,“发现
敌人的薄弱部位”等反攻条件还没有具备。为了高度集中兵力,进一步消耗敌人,
造成和发现敌人的过失,我军于四月二十九日主动撤出通江城,再次收紧阵地至平
溪坝,鹰龙山、鸡子岭、九子坡一线。
在战争史上,被表面的胜利冲昏头脑的平庸之辈屡见不鲜,田颂尧之流也不例
外。敌占领通江后,“各部的前线指挥官,都错误地认为红军不堪重兵压迫,撤离
川境已属必然之势”,“满以为不待旬日之间,即可奏凯回师”。田颂尧也通电全
川说:“匪自二月中旬至今伤亡过半,此乃总崩溃。”其骄矜之气,溢于言表。于
是再次展开全线进攻,其担任主攻的左纵队集中十三个团的兵力向东猛扑,中央纵
队、右纵队则向通江以北推进,企图歼灭我军于苦草坝地区。刘存厚也认为有机可
乘,急以八个团的兵力抢占了竹峪关,威胁我军左翼。
一场生与死的决战,已经迫在眉睫!
这时的形势看来十分严重,其实已经发生了有利于我的根本性的变化。
经过三个月的战斗,敌军连遭打击,伤亡愈万,其发动的最后一次总攻,已是
强弩之末。我军主动放弃通江,造成了敌人的错觉和失误,其左纵队十三个团冒进
至空山坝以南的柳林溪地区,补给困难,人员疲惫,士气沮丧,又处于崇山峻岭、
峡谷深壑之间,步步涉险,没有回旋余地。刘存厚的目的在于趁火打劫,没有后续
力量,其部队战斗力较弱,刚进占竹峪关立足未稳。
我军虽已退到方圆不到百里的空山坝地区,但战线缩短,主力集中;虽然供给
困难,经常靠竹笋、红苕充饥,但士气旺盛,战斗情绪极高;空山坝地区海拔一千
至两千五百米,境内群峰林立,树木参天,退可以据险固守,进可以居高临下,是
一个非常有利于作战的地区。
综上所述,毛泽东同志指出的关于转入反攻的作战条件,我们已经基本具备!
“然而有利于我不利于敌的条件和形势的存在,还没有使敌人失败。这种条件
和形势,具备着决定胜负的可能性,但还不是胜败的现实性,还没有实现两军的胜
负。
实现这个胜负,依靠两军的决战。只有决战,才能解决两军之间谁胜谁负的问
题。”
方面军首长认真分析了当前的敌我优劣之势,决定首先歼灭进占竹峪关之敌,
尔后迅速回师,集中兵力消灭柳林溪之敌。
五月十五日深夜,十师、十一师主力一举占领竹峪关西北、东北和东南的险要
阵地。次日,竹峪关之敌全线崩溃,我军乘胜追击六十余里,毙伤俘敌八百余人,
从而解除了反攻作战的后顾之忧。
为了干净彻底地歼灭柳林溪之敌,方面军总部把我们团以上干部召集到空山坝
开会。在半山腰的一间破茅屋内,总部首长拿出半生不熟的红苕和胡豆热情地招待
我们。大家听徐总指挥介绍了当前情况,尔后踊跃发表意见。总部首长根据敌我情
况和同志们的建议,确定以十一师由空山坝以北向敌左侧迂回,断敌后路,十师、
十二师主力由空山坝以东及长坪地区攻敌右翼;七十三师仍坚守大、小骡马及小坎
子等阵地,伺机转为正面进攻。
我们十二师自第三次收紧阵地以来,除三十六团参加坚守正面阵地外,三十四
团、三十五团和十一师的三十三团一直集中于长坪地区作为机动部队,并积极进行
反攻准备。现在,反攻即将开始,大家都感到由衷的高兴。
总部会议结束后,我们担任反攻的部队立即进行政治动员和物质准备。七十三
师在正面坚守中,以誓死不退的精神,多次与敌展开肉搏,打退了敌人的一次又一
次的疯狂进攻,为反攻的准备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五月二十日下午,我们冒着瓢泼大雨从长坪地区出发,秘密插入柳林溪东侧,
占领了进攻出发阵地。
次日凌晨四时整,总攻开始了。从四面八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震耳的炮声、
战士们的呐喊声、敌人的嚎叫声,骡马的嘶鸣声,汇合成一支激动人心的战斗进行
曲,鼓舞着我们奋勇杀敌。从睡梦中惊醒的敌人,不知所措,乱成一团,有的赤条
条的乱跑,有的朝着自己的人马开枪。我们的战士挥着明晃晃的大刀,把负隅顽抗
的敌人一个个砍倒在地。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歼敌一个团,活捉敌团长一名。
天亮时,十一师部队切断了敌人的后路,七十三师也由正面发起猛攻。我军将
敌十三个团大部分割包围于余家湾、柳林溪地区。经过三昼夜激战,至二十四日,
我全歼敌七个团,击溃其六个团,毙伤俘敌旅长杨选福、旅参谋长李汉城以下官兵
近五千人,缴获长短枪三千余支,机枪二十余挺,迫击炮五十余门。田颂尧闻讯
“忧悲已极”,下令“各县官绅民众戒除宴乐”,以示哀悼,否则“决予惩处”。
空山坝大捷后,敌已陷于全线崩溃。我军穷追猛打,不断进击。七十三师于二
十六日收复南江城后,直逼广元城下。十师一部迫使刘存厚部继续后撤;并有一部
进抵土地堡。十一师收复长池、木门,逼近苍溪。我们三十四团和三十五团于二十
九日收复通江后,又于六月五日收复巴中城,继克恩阳镇,威逼仪陇;三十六团沿
通江河以西,经得胜山收复江口(现名平昌县)。敌在后撤中,人慌马乱,溃不成
军,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我军沿途俘敌六千余人。
历时四个月的反围攻作战至此胜利结束。我军不但收复了失地,而且使根据地
扩大一倍以上。总计毙伤俘敌两万四千余人,缴枪八千二百余枝,追击炮五十余门。
田军损失近半,余部退守嘉陵江沿岸。田颂尧自认“材轻任重”,“电呈蒋委
员长,请予解除川陕边区剿匪职务,另简贤能接替。” 英勇善战的红四方面军,
从此在川北站稳了脚跟,并且在斗争中壮大发展了自己的队伍。方面军总部于六月
下旬在南江县的木门召开军事会议,决定将四个师扩大为四个军。七月下旬各部队
完成了改编工作。十师编为四军,十一师编为三十军,七十三师编为三十一军。
我们十二师连同巴中、恩阳、仪陇、巴中等县独立团(营)
扩编为九军,下辖二十五师和二十七师,军长何畏,政委詹才芳,我任副军长
兼二十五师师长,王学礼任参谋长兼二十七师师长。四个军实有二十九个团,共四
万余人。
毛泽东同志早在一九二八年的两篇著作,即《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
》和《井冈山的斗争》中,科学地指出了实行工农武装割据、开辟革命根据地的基
本条件。毛泽东同志指出的这些条件,开辟川陕根据地时基本上是具备的。
当时四川军阀对蒋介石的“中央政府”呈半独立状态,反对蒋系和外省部队进
入其地盘,其内部又矛盾重重,混战方酣,这种白色政权之间的战争给我军发展进
攻以有利条件。军阀豪绅地主的罪恶统治和通南巴人民的抗捐斗争,使我军有着很
好的群众基础。川北地形险要,物产丰富,为我军提供了有利于作战的地形和足够
的给养供给能力。我军入川后迅速完成了战略展开,占领了通南巴地区,执行了工
作队任务,广泛地发动群众。
在反三路围攻中,采取了“收紧阵地,诱敌深入”的方针,粉碎了敌人的围攻。
正是由于这些客观条件和主观上的原因,川陕根据地才能够形成和发展。然而,
川陕根据地的创建,又是在远离中央、得不到毛泽东同志直接指导的历史条件下进
行的。正是由于这一特殊情况,所以更能说明毛泽东思想具有不可否认的客观性、
普遍性和真理性。历史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是中国人民
的胜利旗帜!
——转自泉石小说书库——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