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陷身囹圄死生轻 " 陷身囹圄死生轻" 是杨宪益在戴乃迭去世后写的悼亡诗中的一句。全诗是: 早期比翼赴幽冥,不料中途失健翎;结发糟糠贫贱惯,陷身囹圄死生轻。 青春作伴多成鬼,白首同归我负卿。 天若有情天亦老,从来银汉隔双星。 这首沉痛的诗高度浓缩了杨宪益和戴乃迭坎坷多难的一生。其中" 陷身囹圄死 生轻" 正是杨宪益监狱生活的深刻写照。也是许多同狱难友的命运。杨宪益多次回 忆,在入狱的前两年,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 拖出去枪毙" ,每时每刻都感到死 亡的威胁。他看到同狱的难友中,告别时还高高兴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不是 释放,而是刑场。杨宪益痛感作为一个犯人的" 命运不可测" 和" 生命无常" 。尽 管杨宪益对生死看的很淡,但是,这种" 厄运随时可能降临" 的" 无限期的等待" 对人的精神的折磨却是巨大的。这种无形的折磨在杨宪益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杨 宪益在回忆中谈到,他即使被释放时也怀着忐忑的心,不知道让他" 收拾行李" 是 好兆还是恶兆: 72年5 .1 节前夕--我的日子很有意思,有许多都跟八月节有关系,有许多跟 五一有关系,这个又是赶到五一前夕--忽然叫我收拾行李。收拾行李不等于是好事。 有时候收拾行李就拉出去枪毙了。或者是换到别的监狱。他反正事先不告诉你。我 经过的犯人很多,我看到好多犯人收拾行李出去了,出去了人就没有了。有的人听 说是放了,有的人就枪毙了,都有。 杨宪益之所以心情忐忑,是因为在这次通知" 收拾行李" 之前的两个星期,发 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这件事使所有的难友都为杨宪益的命运担忧,一种不祥之 感笼罩着小小的囚室: 有一天,看守突然叫我出去。他把我带进一个大房间,让我坐在椅子上,然后 把一块写有我的名字的硬纸板系在我脖子上。之后,他打开了所有的灯。一个摄影 师进来给我拍了照。然后我被送回了牢房。我把这事告诉狱友以后,他们神色沉重, 有的人甚至流露出悲哀的神情。他们说看起来我马上就要宣判了,不然他们不会像 那样给犯人照相。我也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杨宪益:《白虎星照命》,247 页, 雷音译) 这次的照相,的确非同寻常:被剃着光头的杨宪益胸前挂着写有" 杨宪益" 三 个字的大牌子,拍下了标准的" 犯人像" 。摄影师除了拍正面像外,还给他拍了侧 面像。这一切活像被判死刑的犯人临刑前的留影。对于这件事,杨宪益的反应是: 但是,我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已经坐了那么多年牢,不再为将要发生什么事 而烦心劳神了。(杨宪益:《白虎星照命》,247 页) 这是典型的杨宪益式的态度。许多记者和朋友都说杨宪益为人" 潇洒、散淡" , 岂不知,他的潇洒和散淡的性格,除了遗传于父、祖辈的血脉之外,还来源于牢狱 的冶炼。" 身陷囹圄死生轻" ,当生死大权操在强权手中时,命如蝼蚁的小民怎么 对应?他不" 潇洒" 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