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文100分的学生 姚雪垠上小学的时间很晚,8 岁以前一直不曾识字。但他聪明伶俐,记忆力极 强,早在孩提时代就耳濡目染地受到了动人的历史故事和美丽的文学童话的熏陶。 还是在他四、五岁的时候,当他父亲姚薰南在屋里教他的大哥、二哥《三字经 》时,他在院里玩儿,偶尔听到一些,便觉得《三字经》中那些历史故事非常有趣, 于是他边玩儿边听,竟然把《三字经》都记住了,背会了,而且深深被那些有关《 三字经》中的古代历史故事所吸引。当时,他们家有一个姓袁的伙计,因家穷没机 会读书,不识字,但是想学《三字经》,结果就找姚雪垠作他的小先生。这位姓袁 的伙计每当下地刨红薯时,就把姚雪垠放在背篓里,背着下地。到了地里,他劳动, 让姚雪垠教他背诵《三字经》。 结果,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这位姓袁的伙计竟然让小小的姚雪垠教会了不少 《三字经》。 童年时代的姚雪垠,在天寒地冻的冬日农闲季节,也经常悄悄地跑到他们寨里 邻家的牛屋,听大人们讲历史故事,谈论“古今”。 在姚雪垠的家乡一带盛产黄牛,农民耕田以牛为主,每个农家都有牛棚(牛舍), 当地人称之谓“牛屋”。在冬日的白天或夜晚,这种“牛屋”里,总是挤满了听故 事的人,而且别有一番情趣:窗外狂风呼啸,寒气逼人;屋内烟气弥漫,火光熊熊 ;老黄牛卧在地上,懒洋洋地慢吞吞地倒着它那永远倒不完的沫,人们围着火,有 的坐在土坯上,有的坐在旧木凳上,在全神贯注地听“古今”。小小的姚雪垠也同 大家一样,在“牛屋”里,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甚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吃饭。 他最爱听的是那些世代口传的神话传说,古人古事。比如,有名古人的经历,农民 起义的胜败,一个家族的盛衰,一个朝代的兴亡;他也爱听近人近事,以及老年人 亲身经历过的重大事件。 有时,姚雪垠也爱听艺人们说《施公案》、《彭公案》、《三国演义》等书。 听“古今”,开阔了他的眼界,增长了他的历史知识;听说书,使他对故事发 生了很大的兴趣。 姚雪垠从小还在外祖母的面前或怀抱中,听到过许多美丽的童话。他在成为作 家以后曾经这样说过: “我首先读童话是在初中的课本上读王尔德的《快活的王子》,20 岁以后才 有机会看英文本的王尔德和安徒生的童话选集。所以最早启发我的想象能力,培养 起我的文学兴趣的,不是王尔德,不是安徒生,也不是五四时代的文学先驱者,而 是我的外祖母,一个不认字的乡下老婆婆。”在夏天的夜晚,外祖母常常带着姚雪 垠和别的姚营寨的孩子们在姚家大门外的沟边乘凉,或坐在席子上,或坐在草墩上、 小椅上,有时就坐在扫过的黄土地上。这时灰蓝灰蓝的天空缀满了星星,一弯纤纤 的新月挂在村边。 千里风不时徐徐吹来,头上的树枝微微摇晃;沟那边是打麦场,夜色中可以模 糊地看见场中有几座麦秸垛的暗影和几堆人影。人们在场中乘凉,扯闲话,烟袋锅 中的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往往就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中,外祖母用手抚摸一下 她的随着清风飘动的鬓发,便开始给姚雪垠和村里的孩子们讲童话、说故事。她讲 起童话和故事来,活灵活现,非常适合孩子们的口味,简直使孩子们听的入了迷。 即使是把同样的童话和故事,对孩子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讲来,孩子们也从不感到 厌烦。 有时,外祖母专门对姚雪垠一个人讲故事:白天,在村边的青草地上或碾盘上 ;夜晚,在屋中的小油灯下或锅台前,只要姚雪垠有要求,她从不拒绝。 所有这些,总加起来,也只能算作姚雪垠在学前所受教育的一部分内容;他在 11 岁正式上小学以前,在邓县县城中居住的家里,还由父亲教过半年的识字,之 后上过两个私塾,共读书一年半。 姚雪垠的老家被土匪烧光以后,他的父亲姚薰南逃进邓县城中,因生活所迫, 无奈选择了一个为别人打官司写“呈子”的职业;同时在这个时候,姚薰南也开始 下功夫教姚雪垠和他的两个哥哥读书。因为姚薰南在河南省的省城读过书,受了新 思想的影响,又见多识广,所以他坚决反对姚雪垠弟兄三人读五经四书,在他给姚 雪垠弟兄三人教学时,所讲内容,完全是按照当时小学校的课程进行。 姚雪垠在家里让父亲教识字半年以后,从1920 年春起,当他10 岁时便进入 了一个私塾读书。在这个私塾里,他充分显示出了自己天资的聪颖,当别的学生还 没有背出书来的时候,他早已背会,而且背书背得很快,甚至在他背书的时候,老 师连看都来不及,他就背完了。 在这个私塾里,姚雪垠整整上了一年,结识了他生平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李万千。 这位启蒙老师在他的心目中,曾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间已经过去60 多年以 后,直到1986 年谈论起来,姚雪垠仍感触很深地说,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对不起他。 那是在解放战争期间,有一次成了作家的姚雪垠回到故乡,看见了已经非常苍 老的李万千老师。当时,他的学生和徒弟们要给他立一个纪念碑,李老师要求姚雪 垠为他撰写碑文。 “我同意。”姚雪垠当时答应说。但事后当他离开河南邓县回到上海时,他并 没有写。结果没等到全国解放,这位李老师已经与世长辞了。 如今,姚雪垠带着深沉的追忆说:“我的这位启蒙老师,可能因为我没有给他 写碑文,死不瞑目。我为什么不给他写呢?当然我也有我的苦衷。因为李老师同我 谈碑文的时候说,他培养了多少多少学生,有的已成了国民党连保主任、区长…… 要我写碑时都予提到……这怎么成呢?所以我就没有写。现在我这样说,也算是对 九泉之下的李老师的一个回答。李老师培养的学生,确实有不少人成了国家的有用 之才,但也有一些成了人民的敌人,这并不能怪他。”在李万千的私塾读了一年之 后,姚雪垠的父亲又把他送到另一个叫李萼楼的老师办的私塾里就读。这个私塾在 邓县北城的一条街上,离姚雪垠的家很近。这位姓李的老师,原是看城门楼的先生, 家里十分贫穷,经常吃不饱饭。姚雪垠在此读书期间,他父亲往往让他把家里的米 带两碗给李老师,以补救他的饥饿于万一。 在此读书期间,姚雪垠和他的同学们发现:他们常常去了,李老师并不在。时 间久了,学生们才知道,原来李老师是到城东寻找充饥的“油饼”——芝麻打过油 后做成的饼,一般用作牲畜的饲料,在饥荒遭灾年月,人们也用来充饥。而且,当 李老师不在的时候,他的这些学生还乱翻他放在床底下的饭锅,终于发现:李老师 的锅里放的尽是油饼;于是他们就调皮地给李老师起了一个外号:把“李萼楼”改 为“李饿篓”! 由此可见,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初,中国北方的启蒙老师的生活是多么艰难和 困苦!但是,即使如此,李老师教书教得却一直非常认真负责。他在教学中按照姚 雪垠父亲的意见,不教四书五经,而是讲授国文、修身、历史、地理,外加一门他 自己专门为学生开设的作文课。他对学生要求相当严格,每隔一天,就让学生用通 俗的文言文写一篇几百字的作文。开始时,他的学生都不懂得怎么写,但由于他决 心想集中教会学生如何写文言文的作文,对每个人都精心给以辅导。结果,仅在半 年的时间内,他的这一尝试竟大见成效,不少学生的作文水平都有显著提高,而姚 雪垠的作文写得最好。对此,姚雪垠在成名以后常常说:“对我的第二个启蒙老师 李萼楼,我一生都很感激,是通过他的辛勤教学,才使我从小就打好了写文言文作 文的基础。”1921 年秋天, 11 岁的姚雪垠考入了邓县银行街教会办的鸿文高等 小学,开始了他为期三年的小学学习生活。在此期间,除过学习小学的课程外,学 校还让学生读圣经,姚雪垠对此很不喜欢;学校上的历史课,是按照英国的历史编 的,外国的教师在课堂上竟公然讲什么“自上帝创造人类以来,至今已有六千多年”, 而姚雪垠明明知道,那时中国的历史只有四千余年,他从心底里不赞成老师的说法。 姚雪垠在三年学习期间,对作文课一直非常感兴趣。他不仅努力刻苦地认真练 习写文言文的作文,也下功夫练习写白话文的作文。结果,他的作文成绩,在整个 小学期间每次都是100 分,成为全校的出类拔萃的学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样的作文成绩,既为他今后的创作打下了良好的 坚实的基础;也成为促使他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一种因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