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毛泽东的再次支持 1972 年春天,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 姚雪垠怀着不安的心情,快步走进了中共武汉市委的办公大院。按照事先的约 定,他轻轻敲开了市委办公楼年的一间房门。 “你好!我正在等你。”市委一位有关方面的领导同志,一边同姚雪垠热情地 握手,一边说:“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谈吧!”“今天来,主要是想提出一个请求, 希望市委能够支持我继续创作《李自成》后几卷。”姚雪垠喝了一口茶以后,按照 他原来想好的内容继续说: “在1965 年以前,我已写完了占四分之三篇幅的《李自成》第二卷,大约有 60 万字,但自从‘文化大革命’以来的七年间,我就不得不停止了正在进行的创 作。 “前不久,我才听说毛主席有指示,要对我加以保护,让我把书继续写下去。 但至今,毛主席的指示已过去了六年,我却没有继续写《李自成》。 为此,我特提出这一要求。”“你提得很好,我们完全同意你的要求。”这位 市委有关方面的领导人说:“本来,前几天接到你给市委的来信后,市里的几位领 导同志己交换过意见,井研究决定,为了落实毛主席的指示,让你立即先从“五· 七”干校回来创作《李自成》,手续暂不必办,何时正式回未,另外再通知你。 “市委主要负责同志还一再嘱咐,要我向你转达,你回来后,在创作《李自成 》的过程中,如果遇到困难,就向市委提山,市委一定帮助解决。”从此,姚雪垠 就回到武汉家中,不分昼夜地又继续创作《李自成》第二卷。 人是回来了,书也在写,但由于当时“文化大革命”仍在变化莫侧地进行,他 在思想上感到很不踏实,一种担心害怕、朝不保夕的情绪总是笼罩着他。这年夏天, 姚雪垠在创作之余,特地写了一首题为《夏日》的诗,描写了他的这种心情。 日日案头挥汗雨, 笔端虎啸带雷鸣。 经多实践思方壮, 勘破浮名意自平。 晓色半窗迎鸟语, 午荫满院落蝉声。 楼前倘有低云过, 注目遥虹赏晚晴。 这次创作《李自成》第二卷最后四分之一部分期间,同以前创作该卷前面的章 节一样,姚雪垠又一次得到了湖北省图书馆的热情接待、热情服务和很大的帮助。 湖北省图书馆座落在武昌城内蛇山南麓,抱水堂下。馆内不仅极其雅静,而且 藏有大量图书。1961 年秋冬之间,当姚雪垠开始创作《李自成》第二卷的时候, 这里的副馆长张遵俭、参考阅览室的负责人昌少千等许多同志,并不因为他是“摘 帽右派”就慢待他,恰恰相反,他们都非常热情地给他提供方便。姚雪垠不仅可以 随时来湖北省图书馆看书、借书,而且所需有关关写作《李自成》的图书资料,该 馆如果没有,他们便转向湖北社会科学院图书馆、武汉大学图书馆,或向外地如北 京图书馆、上海图书馆等处替姚雪垠承借,给了姚雪垠很大的帮助。这次他从干校 回来继续创作《李自成》,“文化大革命”还继续进行,该馆的同志也没有把他看 作“牛鬼蛇神”,不予惜书,而是仍象过去一样热情为他服务,及时保证了他写《 李自成》所需的各种书籍和文献资料。 对于这种雪中送炭,姚雪垠不仅十分感激、而且一直铭记在心。1977 年当他 的《李自成》第一卷修订后再版时,他在前言中专门写了一段,特别表示对浙北省 图书馆的感谢;1981 年5 月1 日,当他回忆到这两段注事时,又情不自禁地挥笔 写下了两首诗,以作为对湖北省图书馆的永久纪念。 (一) 武昌城内蛇山麓, 佳木葱笼明我眸。 秋月常窥写字案, 春阳也照借书楼。 三年泽畔风吹帽, 五夜灯前雪压头。 每忆孤征艰苦日, 抱水堂下翠烟浮。 (二) 归来奠道雄心减, 风雨幽窗苦著书。 白发催人征路远, 青山迎面步行徐。 芸编对我犹怀旧, 彩笔凌云再奋初。 倘若石渠排牛鬼, 史诗入梦竟何如? 可是在生活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象武汉市委、湖北省图书馆这样热诚对待姚 雪垠,热情支持姚雪垠写作《李自成》。当1973 年春天,姚雪垠被武汉市委从 “五·七”干校正式调回市文化局创评室,市委宣传部明确指示,要姚雪垠不搞杂 事,专门创作《李自成》。但是,市文化局还是不断让他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占 用了他好多时间。 对此,姚雪垠实在忍无可忍,不得已向武汉市委领导作了反映。市委负责人向 市文化局有关领导又重申:要让姚雪垠集中精力写《李自成》。但现官不如现管。 下边只是表面上应付,实际并不听从。 就这样,寒来暑往,春风秋雨,物换星移,日出日落,姚雪垠只好苦度岁月。 到1975 年的国庆前夕,姚雪垠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完成了《李自成》第二 卷的初稿,并且一边修改,一边还开始写第三卷。 但在这个几乎无法使他工作下去的单位和环境中,要完成第二卷的修改任务, 交付出版,再继续把第三卷写下去,谈何容易。 “唉,”姚雪垠在他的家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喃喃自语说:“时间不饶 人啊,我已经65 岁了,这样下去出书的前途一定不堪设想!我将如何是好?”但 天无绝人之路。 正当姚雪垠苦恼万分,无计可施的时候,《季自成》第一卷的责任编辑江晓天 在10 月初给他来了一封信,建议他直接给毛主席写信。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姚雪垠看罢江晓天的来信想:“写信是可以 的。但必须保证能够把信送到毛主席手里才行:假如信要落到江青等人手里,就很 可能会出问题,轻则被压起来,重则会惹出大祸。”于是,姚雪垠便给曾经支持他 写《李自成》第一卷的原武汉市委书记,中国社会科学院负责人宋一平写信,汇报 他不能继续写《李自成》的困难情况,同时问宋一平有无办法将他的信转到毛主席 手里。 宋一平收到信后,立即同胡乔木、邓力群、吴冷西等同志进行了研究,然后由 胡乔木向当时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邓小平副主席作了汇报。邓小平表示,他可以将 姚雪垠的信亲自转送给毛主席。 这样,姚雪垠很快就收到了宋一平的回信:将信转给毛主席有办法,但信要用 毛笔写,字要大一点,因为毛主席的眼力不好。 姚雪垠喜出望外,1975 年10 月19 日,把写给毛主席的信寄给了宋一平。 姚雪垠写给毛主席这封信的全文是:敬爱的毛主席:我是长篇历史小说《李自 成》的作者。解放后,我在您的思想教育下立志以李自成为主人公,写一部反映我 国历史上农民战争的长篇小说,书名就叫做《李自成》。《李自成》第一卷于1963 年在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后,我曾给主席呈赠一部,表示对主席的无限敬爱,也表 示是在主席思想的哺育下开始做出一点成果。 1966 年夏,得知主席看过了这部书,曾指示说:这部书虽然还有些问题,但 应该让作者继续写下去,将全书写完。我对主席的关怀和鼓励,多次感动得热泪奔 涌,下决心更加勤奋学习,改造思想,力求将这部书完成得较好,以实际成果报答 主席。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后期,《李自成》被列为第一批开放书目,至今仍在工农 兵和知识分子读者中发生着影响,甚至远在新疆西陲(叶城)的边防战士,也来信 说他们为书中所塑造的李自成等英雄人物的坚强不屈的革命精神所感动鼓舞。由于 我的思想水平低,加上第一卷出版匆忙,书中问题不少,总想修改重印。 这部书共有五卷,估计写成后字数在二百五十万至三百万之间,愈往后反映的 社会生活愈广阔,阶级斗争愈深刻复杂,而故事也愈波澜壮阔。我一直认为,我是 生活在伟大的毛泽东时代,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拥有八亿人口和数千年文明史的伟 大国家,纵然外国人和古人不曾有过部头庞大和内容繁富的长篇小说,我应该有写 成这样一部小说的雄心壮志,以巨大的热情付诸实践。 第二卷稿子已经写成将近两年,约七十万字左右。由于十年来继续学习和探索, 尤其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单命的思想教育,第二卷在思想内谷和艺术上都有所提高。 虽然我寸阴必争,不论盛暑严冬,每日凌晨三时起床工作,但我已经是进入六十六 岁的人了,不能不有任重道远之感。许多读者都担心我会完不成《李自成)的写作 计划。虽然我打的是较有准备的仗,但我仍需要对有关的历史问题和历史生活继续 作大量的研究工作,而且将历史的研究成果化为小说艺术,要花费很多的辛苦劳动。 往往为几句符合人物性格和历史特点的对话,便要苦心经营。我从来只靠下苦功, 不曾靠什么灵感,不曾有过“文思如泉”、挥笔千言的时候。倘若在一切方便的条 件下,我能够专心致志地工作,加上已经有了八万字的写作提纲和第一、二卷的基 础,大概用三年时间可以写成一卷。由于部头庞大,书中出场的人物众多,头绪穿 插复杂,反映的历史问题和生活方面较广,五卷陆续出齐后,必须再将全书统改一 遍,才算完成。主席!要在我的老年完成这样大的写作计划,不仅需要我自己加紧 刻苦努力,更需要党的切实领导和具体帮助。我多么希望能得到有关部门或机构具 体抓一抓我的工作。 原中国青年出版社文学编辑室的负责同志虽然表示愿意将《李自成》继续出完, 但该社能否复业,何时复业,至今音信渺茫。全国读者都需要读文学作品,也渴望 《李自成》第一卷早日重印,以下各卷能快点出版。我考虑再三,鼓起勇气来写这 封信请求您将《李白成》的出版问题(包括第一卷的修改本重印),批交中央主管 部门解决,或直接批交人民文学出版社处理。 敬爱的毛主席!我原先除写《李自成》之外,还有一个写太平天国的计划,也 作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如今转眼间已经六十多岁,身体也不十分好,而《李自 成》尚未完成一半。我希望再次获得您的支持,使我比较能够顺利地完成《李自成 》,争取在七十五岁以后写出长篇小说《天京悲剧》。 为要替党的文学事业多尽点微未力量,为无产阶级专政的利益占领历史题材这 一角文学阵地,填补起五四新文学运动以来长篇历史小说的空白,我将不断地努力 追求,直至生命终止。即令最后完不成我的写作计划,我也不会丧失我作为一个毛 泽东时代的作家的雄心壮志,任何时候都不会将意气化为寒灰。但是我相信,主席 是会给我的工作以支持的。为了让主席了解我的心愿,附呈旧作七律一首。 敬祝健康长寿! 姚雪垠 1975 年10 月19 日 抒怀(赠老友) 堪笑文通留恨赋, 耻将意气化寒灰。 凝眸春日千潮涌, 挥笔秋风万马来。 愿共云霞争驰骋, 岂容杯酒持徘徊。 鲁阳时晚戈犹奋, 弃杖成林亦壮哉! 谨抄旧作七律一首,呈敬爱的毛主席 朱一平接到姚雪垠这封向毛主席汇报写作计划和请求给予支持的信后,立即交 给了胡乔木,胡乔木又转交给了邓小平,然后由邓小平直接送毛主席。 很快,毛主席就看了姚雪垠给他的这封一千六百多字的长信,并于1975年11 月初在姚雪垠给他的信上作了重要批示: 同意他的创作计划,给他提供条件,让他把书写完。 这是毛泽东继1966 年8 月,对长篇历史小说《李自成》及其作者姚雪垠,进 行保护和支持之后的再一次巨大支持。其间,时间虽已过去了九年,然而年事已高 的毛主席仍然没有忘记姚雪垠和他的《李自成》,日理万机的毛主席仍在惦记和关 怀着姚雪垠和他的《李自成》。 很快, 1963 年曾经出版过《李自成》第一卷的中国青年出版社,就派江晓天 乘飞机去武汉向姚雪垠传达这一喜讯,同姚雪垠商定修改出版《李自成》第二卷, 重印第一卷的计划。 从此,姚雪垠在人生的道路上,便得到了极大的转机。在毛主席和党中央的直 接关怀下,在中国青年出版社的具体帮助下,他鼓足了自己生命的风帆,向既定的 目标前进。向艺术高峰奋勇攀登! 这年的12 月中旬,他永远摆脱了那随意干扰他创作《李自成》的环境,告别 武汉,来到了北京。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