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芳作品 “傻”女婿 有一个周末,我跟一个好朋友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晚上回到家里,见爸爸的脸 色有些异样。我连忙理直气壮地一一汇报:今天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爸爸却依然很严肃:“今天你们班有个男同学来找你了。” 我的心“砰砰”跳着。直觉告诉我这个“男同学”只能是彪子。 “谁呀?”我故意问道。 “一个胖胖的男生,单眼皮,小眼睛。”爸爸形容得还挺像。 “他跟您说什么了?”我假装若无其事。 “上来就自报家门,我叫傅彪,我家住望儿山那边,我爸爸妈妈在309 医院工 作,我还有三个姐姐。”爸爸的目光很犀利,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看出什么秘密 来。 “他还说什么啦?”我心里真有点儿没底了,这个冒失鬼。 “还说,您家没男孩,我和芳芳是特要好的同学,家里有什么力气活儿尽管叫 我来干。”爸爸说完莫名其妙地笑笑。 我也尽量不尴尬地笑笑。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谈男朋友啦?” “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整天都跟迟捷在一起,要是谈男朋友,还能出去 玩一天吗?”我绞尽脑汁为自己辩解着。 爸爸想想也有道理,于是相信了我的鬼话:“以后对这个人留点儿神啊。” “爸,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想他没打招呼就登门扑了空,一定很不是滋味。 “天快黑了才走。中午在咱家吃的炒饼,一边吃还一边说,阿姨,您做饭真好 吃。下次我来您别的不用做,就吃炒饼。” 我心里一阵好笑。我妈妈做的炒饼确实好吃,每次我都吃得喘不上气儿来。可 奇怪的是,彪子平时不爱吃面食啊,他只要一吃馒头,脖子上和腮帮上就会冒出些 小颗粒,好像过敏似的。 很快,到了学校汇报演出的时候。每一位家长都会收到邀请,来观看孩子们的 表演。 彪子已经认识了我的父母,对他们十足热情: “叔叔,阿姨,你们坐这儿吧。” “叔叔,阿姨,下一个就是芳芳的节目……” 爸爸几次跟妈妈嘀咕:“这小伙子,八成是对芳芳有那么点意思。” “审问”是逃不了的,但都被我连蒙带赖地搪塞过去。 彪子调到说唱团以后,一度情绪很低落,对于我们的关系也不大有信心。于是, 我决定把我们的事正式告诉父母。 “那个男孩你们见过,就是上次到咱们家来的那个。” 爸爸半天没说话。 “他对我可好了,关心我,照顾我,不让别人欺负我……” 爸爸还是没说话,眼圈有点儿红。 “爸,我想让他到咱家来。”见爸爸仍不做声,我嘟囔着补充一句,“反正我 们俩已经好定了。” 爸爸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我难以读懂的意味。 直到我自己做了母亲,才终于明白父亲的心。从小我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宠 爱无度。而那一瞬间,父亲突然觉得女儿长大了,要离开他了,怎能不失落呢? 父母这边点了头,我立刻跑去告诉彪子。 “那……那我什么时候去呀,我……我说什么呀?” “你上次不是已经不请自去了吗,你都说什么了?”看他满脸通红,要打退堂 鼓似的,我忍不住抢白。 “我……我进门就干活,我扫地,擦桌子,洗碗……” 我哈哈大笑:“你呀,你做饭得了。” 谁知彪子当了真,那天真就下了厨房,给我们做了几个菜。最好吃的是土豆片 炒青椒,土豆炒得很面,青椒很入味,至今都是我们家的保留菜。 事后跟他家里人一讲,简直笑掉大牙,彪子在家哪做过饭呀! 以后,每次到我们家都是他掌勺。他会做很多花样翻新的菜,并不参考菜谱, 好像突然无师自通了。 妈妈50岁的时候得了一场“怪病”,焦虑多疑,常常一个人哭,情绪很不稳定。 去过好几家医院检查,拿回许多红红绿绿的小药片,没有得出定论,病情也不见好 转。 有一天,家里接到石家庄老家发来的电报:父亲病危速回。 妈妈急急忙忙坐上火车,一个人回娘家探望我的姥爷。 一个星期以后,又接到石家庄的电报,说妈妈也病重了。 看着电报上冷冰冰的几个字,我和妹妹“哇”地大哭起来。 彪子很镇静,当即骑上自行车去买票,又回来帮着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陪 着我们父女三人直奔火车站。 我以为,他只把我们送上车,没想到他竟也给自己买了一张票,因为不放心, 要跟我们一同回去。到了那里,看到妈妈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又连夜赶回了北京。 走时,他拍拍我的脸:“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我们一家回北京不久,姥爷便去世了。当时忙着照顾母亲,无法给姥爷送行。 经过专家会诊,妈妈患了严重的更年期抑郁症,可能会出现极端行为,需要家 人严密“监视”。 父亲1957年被打成“右派”,1978年才平反, 20 年的“右派”生涯对家庭带 来了极大的压力,比父亲小15岁的母亲却始终陪伴着他,不离不弃。然而轻松的日 子没过几天,母亲又得了病,爸爸的难过心情可以想象。 于是彪子挑起了我家的大梁。 我们想尽各种防范措施:用饭桌顶住阳台门;睡觉时我和妹妹把妈妈夹在中间, 让爸爸和彪子一起住小屋;啤酒瓶瓶口朝下倒置在大门边,一有响动便听得见…… 大家觉得,这样已经万无一失了。 谁知那天早上,我一开房门,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大门口堵了一把椅子,椅子 上斜靠着一个人,听见响动就像条件反射似的“腾”一下站起来,发现是我,才松 下一口气。 原来,彪子为了“看门儿”,在硬邦邦、冷冰冰的椅子上坐着睡了一夜。 我一下扑在他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干嘛睡这儿呀?”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这样心里踏实。” 我的心很疼,紧紧地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揽着我,憨憨地笑着:“好了,好了,娇气包儿。” 在我们的照料下,母亲恢复得很好,没有落下一点儿后遗症。 那时,彪子还没有正式成为我家的女婿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