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芳作品 晴天霹雳 《妻子》中的“陈灵宝”让我体验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坎坷,还没等我从角色的 痛中完全解脱出来,命运就让我这个妻子承受了更大的磨难。 2004年8 月16日晚,北京的天气还相当闷热。夜里,一阵巨痛把彪子从睡梦中 惊醒,他用手捂着右下腹, “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 我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灯,见他脸色惨白,就催促他去医院。 彪子不肯。“可能是着凉了,一会儿就好。” 我知道他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医院的。平时感冒、发烧,他总 是翻出家中常备的小药对付过去。 眼见着豆大的汗珠顺颊而流,他的脸色越发惨白,我急了:“别扛了!赶紧走, 去医院!” 他紧皱双眉,咬着嘴唇不停地摇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急得在地上团团转:“疼得那么厉害,还是走吧,去医院。”我央求着他。 他并不回答,眉头锁得更紧了,脸上一副极为痛苦的表情。他不停地变换姿式, 坐着不行,躺着不行,斜靠着也不行,他干脆撅起屁股把头顶在了软软的床头上, 使劲向前拱着。 我连忙上前,用手扶着他的肩膀。又坚持了一会儿,他咬着牙说:“走吧,去 医院。” 我知道他一定是扛不住了。 “急性胆囊炎”。年轻的小医生作出诊断。 打了止痛针,开了消炎药,我又扶着彪子回到了家里。 止痛针很快发挥了作用,彪子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他全身放松地躺在床上,不 一会儿就安然入睡,我心里也一块石头落了地。 凌晨四点多,他又一次疼醒了,显得十分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 熬到天明。 婆婆在医院工作了几十年,虽不是医生却也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一大早便催 着儿子去做进一步检查。 我们来到B 超室,我还是十几年前怀孕的时候去过那里。年轻的医生很认真, 左看右看,检查结果还是胆囊炎。 彪子当时已经完成了《大清官》的拍摄,下一个目标是和滕文骥导演合作电影 《日出日落》,计划9 月开拍。我们担心他到了黄土高坡外景地胆囊炎再急性发作, 就决定利用开拍前的十几天空闲,尽快把胆囊摘除。 胆囊切除手术在医学发达的今天就像切除阑尾一样简单,我们心里没有一丝紧 张。手术前要做各项例行检查,彪子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跟老朋友们打招呼——公公 婆婆在309 医院工作了一辈子,这里很多医生护士都是彪子儿时的玩伴。 经过放射科的时候,我们碰到了放射科主任由昆,她是著名数学家陈景润的夫 人,也是彪子父亲带的“兵”,看着彪子从小长大。 “黑蛋儿,你怎么有空上这儿来啦?”由主任亲切地喊他。 “住院,做个小手术,摘胆囊,先来做个胸透。”彪子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 检查单。 “胆囊怎么了?”没再顾上寒暄,医生总是对“病”有着职业性的敏感。 “昨晚疼了一宿,做完B 超说是胆囊炎。”我抢着回答。 “噢,没事儿,小手术。你可又胖了,肯定有脂肪肝,我给你做个CT吧,好好 查一查。”由主任拍拍彪子的肚子,像对待自家人一样热情。 彪子不肯,他不愿意做任何“无意义”的检查,可是又不能辜负了由主任的一 片好心,便说笑着进了CT室。 哪里知道,由主任一句无意的提醒竟是一场灾难的序曲。 我站在CT室门外等彪子,左等不出来,右等不出来,心想他一定是跟医生聊上 了,于是推开门进去找他。 由主任和另外两名医生围坐在仪器前,用手在显示屏上指指点点,还小声嘀咕 着什么,见我进来便坐直了身子。 我礼貌地笑笑:“怎么样,有问题吗?”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彪子还躺在里面。 “没什么大问题。”由主任用手指着显示屏,“你看,胆囊里有块小石头。” 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了一块白亮亮的东西。“脂肪肝严重吗?” “严重,你看,这儿全是。”由主任伸手指了指另外一块区域,我完全看不懂。 但结果并不出乎意料,三年前彪子就有“脂肪肝”了。 彪子好不容易“解放”出来,挺高兴,看着显示屏上的影像问:“没毛病吧?” “黑蛋儿,不能再胖了,赶紧减肥啊!” “哎,减!减!”此时,“肥胖”是个太轻巧的“毛病”,彪子觉得容易极了, 连连点头应允。 “哎,别急着走,明天早上空腹打一支加强针,再做一次CT啊。”由主任看似 一脸轻松,不经意间甩出这么句话。我一怔,彪子也一怔。 ……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反复琢磨为什么由主任要彪子打加强针,要 加强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我们如约而至。一夜的忐忑使我不想再一个人等在外边,于是随 着医生进去,远远地站在后面,尽量不妨碍他们工作。 彪子又被推进CT机圆圆的罩子里,魁梧的身躯拢在底下显得空间逼仄。护士在 他的手臂上打了一针,彪子还和她有说有笑,一点看不出紧张。 这一次医生们不再说话,大概是因为我在旁边的缘故。由主任用手指点显示屏, 其他医生便点点头,看上去很默契。 我的心不再像前一天那样轻松,看不懂影像,我就死死地盯着由主任的脸,想 从她的表情里读出答案。 “他从前得过肝炎吗?”由主任突然回头看看我,语气有些凝重。 “得过。”我老实作答,牢记“有病不瞒医”,“怎么啦?”我不禁追问一句, 心里袭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