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我最喜欢的是黄先生的嗓音 我向黄先生学戏,前后的时间大概有四年。除了《春秋配》,还学了全本《双 官诰》(即《三娘教子》)和全本《 痕记》等。 我最喜欢的是黄先生的嗓音,天生的脆亮,又有一种甜甜的嗲味,有磁音,真 是好听。他在《春秋配》里的唱腔,非梅非程,完全自创,虽然没有形成“黄派”, 但当时常看戏的人一提起《春秋配》,马上会问:“是不是‘黄腔’?”抗战胜利 之后,黄先生因夫人去世,心情沉郁,不再挑大梁,只和麒麟童搭配,专挂二牌。 譬如麒麟童唱《萧何月下追韩信》,黄先生一定是在前面唱他拿手的《春秋配》。 黄先生虽然教导严格,我也认真地向他学习,但“黄腔”的特殊嗲味只有黄先 生唱得出来;那种味道我是唱不出来的。也许因为个性文静,黄先生始终没有大红 大紫,在舞台上大多与人并牌或为人挎刀,自己挑大梁的演出不多,但我一直觉得 他的唱功是独特的;“黄腔魅力”,无人能比! 我向黄先生学戏,也有一些遗憾。剧校毕业之后,黄先生本来还要教我唱《蝴 蝶媒》和《祭江》,但那时外面的活动多,我又一时贪玩,没有专心艺事,终未学 成。尤其是《蝴蝶媒》,我至今想起都觉惭愧和遗憾;因为那时年轻不懂事,没有 绘画天分,又没有耐心学画。黄先生唱《蝴蝶媒》这出戏,是要当场画蝶的。这位 严师说,要学这出戏,就要先学画蝶,黄先生居家之时,常以绘画、写字自娱,他 画的蝴蝶栩栩如生,色泽斑斓,煞是好看。当场画蝶也是他这出戏与人不同之处。 可是我呢,看着那些蝴蝶就觉眼花缭乱,怎么画得出来啊?学画了几次,连一片蝴 蝶的翅膀也画不好,哪能在舞台上当场画蝶呢?黄先生看我没耐心学习,也就不勉 强我学了。 剧校六年,师长给我的教诲使我终身受用不尽,至今感念。而同学之间的情谊, 因着对戏剧的共同爱好,也与时俱增,绵延久长,像张正芳、周正荣,我们数十年 来都维持着每周餐聚一次的情谊;仔细算起来,我们的同学之谊已经六十年了!每 周相聚,不一定都谈戏剧,但叙旧是免不了的。时代不断在剧变之中,许多变化与 我们的年龄节奏未必合拍,也就更不愿勉强自己参与了。唯其如此,我更深深地体 会到,人到晚年仍有相互叙旧的朋辈是一种福分,而故人之思、叙旧之乐也就更弥 足珍贵了。 正芳原名梅珍,入校考试时,我第一名,她第二名。我俩同岁,但她比我大几 个月,个子也比我瘦高些。她天生的大眼睛,瓜子脸,双颊的酒窝一深一浅,笑起 来很是迷人。 她的眼睛会说话,往往轻轻一瞪就让人觉得千言万语,如沐春风。 正芳的吸引我,最主要的还是她的个性。她聪明伶俐,行事率真有主见;和她 比起来,我是保守拘谨多了。譬如耍盘子,张正瑛能耍双盘,我与正芳只能耍单盘, 正芳就说啦:“咱们不能跟人家比耍,可是能跟人家比穿呀。”听她这一说,我也 开窍了,跟着她注意装扮,在服装、发型方面总想与众不同。有一次我们同去看陈 云裳主演的电影《木兰从军》,陈云裳头上盘了许多细细的麻花辫,非常别致。回 家之后,我们就想模仿一番,但我的头发不够密实,只能扎四根辫子,就在每根辫 子的末端各扎一个不同颜色的蝴蝶结,自以为很别致。正芳呢,她的短发不能扎辫 子,就在脑后别一个大蝴蝶结。这两个“蝴蝶头”,在学校里可真出了一阵风头! 现在想想,不过就是小女生爱作怪罢了,哪有什么美呢?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