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斯顿电影制片厂(2)
“这我不敢夸口,”我尴尬地说。他这样取笑,我感到很窘,尤其是当着福特
的面。幸而福特很客气,他用这两句话给我解了围:“你没看到他在皇后戏院扮演
那个酒鬼吗?非常逗人笑。”
“嗯,他还没把我逗笑过呢,”埃尔斯沃思说。
埃尔斯沃思是一个大块头,浑身臃肿,那样儿像是患疬子颈的,他带着一副愁
闷和猥琐的神气,有着一张光溜溜的脸,一双忧郁的眼睛,一张皮肤松弛的嘴,一
笑就露出缺了两个门牙的地方。福特还一本正经地悄声儿告诉我,说他是一位文学、
经济和政治学权威,是国内知识最渊博的一个人,并且是富有幽默感的。然而我却
不能欣赏他这些优点,总是设法躲开了他。可是,一天晚上,在亚历山德里亚酒馆
里,他说:“这个英国佬已经开始拍戏了吗?”
“还没开始,”我惶悚不安地笑着说。
“我说,你最好是能逗人笑呀。”
这位先生已经给我吃了不少的苦,这时候我把他自己的药回敬了一些给他:
“是呀,如果是我能够有一半儿像您的长相这样逗人笑,那我就成功啦。”
“啊呀!这句俏皮话可真够挖苦的,对吗?单凭这一句话,我就得请他喝一杯。”
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孙纳特出去拍外景,玛蓓尔·瑙尔芒和福特·斯特
林的班子也都跟着去了,电影制片厂里剩下了没几个人。仅次于孙纳特的基斯顿总
导演亨利·莱尔曼先生准备拍一部新片子,要我在里面扮一个新闻记者。莱尔曼这
个人很爱虚荣,因为自己导演了几部机械性质的喜剧片很成功,就沾沾自喜。他老
是说他不需要什么个性,说他的影片能招笑,完全是靠了机械的效果和剪接的技巧。
当时我们没有电影故事。需要用一些演喜剧的手法来拍一部模拟印刷厂的真实
性故事影片。我穿了一件大礼服,戴了一顶大礼帽,贴上了两撇翘胡子。我们已经
要开始拍了,这时我看出来,莱尔曼还在想笑料。我那时刚来到基斯顿,当然很热
心,想要给他出点儿主意。但是,我与莱尔曼之间就因此产生了矛盾。在我会见报
馆编辑的那一场里,我加进了所有我能想得出的俏头,甚至向班子里其他的人出主
意。虽然拍完这部影片只花了三天时间,但是我认为我们拍了一些非常逗笑的镜头。
然而,当我看到制成的片子时,我伤了心,原来剪接的人剪去了所有我招笑的地方,
把影片割裂得我认不出来了。我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许多
年后,亨利·莱尔曼自己说了出来,原来那是他故意给剪了的,因为按照他的说法,
他认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我和莱尔曼拍电影的第二天,孙纳特拍完外景回来了。那一天福特·斯特林占
了一片场地,阿巴克尔占了另一片场地,三个班子同时拍戏,整个场地上都挤满了
人。我穿着平时穿的衣服,没什么事情可做,就站在孙纳特看得见的地方。这时他
站在玛蓓尔身边,嘴里叼着一支雪茄,正在仔细打量一个旅馆休息室的布景。“咱
们现在需要一点儿笑料呀,”他说,接着就向我转过身来。“你扮上一个丑角吧。
什么样儿的都行。”
我不知道应该扮什么样儿是好。我不喜欢我那一身新闻记者的装扮。在去化装
室的路上,我忽然有了主意:我要穿一条鼓鼓囊囊的裤子和一双大鞋子,拿一根手
杖,戴一顶圆顶礼帽。我要每一件东西看上去都显得不合适:裤子是松泡泡的,上
衣是紧绷绷的,礼帽是小的,鞋子是大的。我起先有点儿犹豫,不知道应该扮得年
老还是年轻,后来想起了孙纳特希望我是一个年纪老得多的人,于是就贴上了一撮
小胡子,我想,这样可以显得更加年老,但又不致遮住了我的表情。
我对这人物的性格是心中无数的。但是,一经装扮好了以后,那身衣服和那副
化装就使我体会到那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我开始对他有了了解,而等到一走上场,
那人物就完全活生生地出现了。我站在孙纳特跟前,装出了那个人物的样子,大摇
大摆地走着,一面挥着我的手杖,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笑料和俏头纷至沓来,在我
脑海中不断地涌现。
麦克·孙纳特的成功秘诀,就在于他富有热情。他是一位同情的看客,一看到
他觉得好笑的地方就尽情地笑,他站在那儿咯咯咯地笑得浑身直哆嗦。而他这样就
鼓舞了我,于是我向他解释这个人物的个性:“你瞧,这个家伙的个性是多方面的
:他是一个流浪汉,一个绅士,一个诗人,一个梦想者;他感到孤单,永远想过浪
漫的生活,做冒险的事情。他指望你会把他当作是一个科学家,一个音乐家,一个
公爵,一个玩马球的。然而,他只会拾拾香烟头,或者抢孩子的糖果。当然,如果
看准了机会,他也会对着太太小姐的屁股踢上一脚——但只有在非常愤怒的时候他
才会那样!”
我这样演了十几分钟,招得孙纳特不停地笑。“很好,”他说,“这就上场去
吧,看你在场地上能玩点儿什么出来。”就像以前跟莱尔曼拍影片时一样,我并不
知道剧情是什么,只知道戏里穿插的是玛蓓尔·瑙尔芒和她丈夫以及一个情人之间
的纠纷。
无论演哪一出喜剧,你的态度是最为重要的,而要抱有某种态度也并不永远是
一件容易的事。在旅馆休息室的那一场里,我感觉到自己是一个骗子,这骗子冒充
一个客人,但实际上他是只想要找一个安身之处的流浪汉。我走进了休息室,绊倒
在一位太太的脚上。我转过身去向她抬了抬我的帽子,表示道歉,接着,刚扭转身,
又绊倒在一个痰盂上,于是又转过身去向痰盂抬了抬我的帽子。摄影机后面的人都
笑起来了。
这时候已经有一大群人聚集在那里,其中不但有其他班子里的演员,离开了他
们的场地,跑过来看我们,而且有场面上的工作人员,木匠,管戏装的。这对我确
是一种鼓励。等到我们排演结束时,已经有许多观众在哈哈大笑。不一会儿,我看
见福特·斯特林也勾过了别人的肩头向我们这面张望。拍摄完毕,我知道自己演得
还不错。
那天下了班,我到化装室去时,福特·斯特林和罗斯科·阿巴克尔正在那里卸
装。大家没说什么,但可以觉出那种气氛中充满了矛盾心情。福特和罗斯科都喜欢
我,但是,我明明觉出他们在内心中是有着矛盾的。
这一个镜头演得很长,一共拍了七十五英尺胶片。后来孙纳特先生和莱尔曼先
生争论,应不应该全部放映,因为喜剧的一个镜头一般是难得超过十英尺的。我说
:“既然是逗笑的,长短又有什么关系呢?”最后他们决定让这一个镜头映足七十
五英尺。由于这一身衣服已经使我受到这个人物的感染,我当时就决定,此后不管
再演什么戏,我要永远穿这身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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