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道格拉斯的友谊(3)
特里被我的话感动了。“真的呀!”他重复说。“真的呀!”
打那天晚上起,我们就成了知己。赫伯特爵士偶尔来看我,于是我们三个人,
赫伯特同艾里斯和我,就共进晚餐。有时候康斯坦斯也来了,我们就一同去维克多·
嚣俄餐馆,一边喝咖啡,一边听那缠绵悱恻的室内音乐。
我已经从康斯坦斯口中,听到了许多有关道格拉斯·范朋克的描绘:他是如何
有风趣,如何有才华,不但其个性富有吸引力,而且是一位茶余饭后谈笑风生的客
人。在那些日子里,我并不喜欢那些才华外露的年轻人,尤其不喜欢茶余饭后喋喋
不休的人。但是,有一天几个人约好在道格拉斯家里聚餐。
后来道格拉斯和我都曾谈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我去赴席之前,曾向康斯坦斯推
说身上不快,但是她无论如何要我去。于是我决定假装头痛,准备早些离开那儿。
范朋克说,那天他也感到紧张,听到门铃响时,赶快跑进地下室,那里有一张弹子
台,他就打起弹子来。但是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做了一辈子亲密的朋友。
道格拉斯之所以能赢得观众们的同情与喜爱,也并非出于偶然。他那些电影里
所体现的精神,那种乐观心情和必胜信念,都是十分投合美国人的趣味的,也可以
说是投合各国人的趣味的。他具有一种不平凡的吸引力与风趣,以及一种真挚的童
稚的热情,并以这一切感染了观众。一经和他熟悉后,我就发现他是绝对诚实的,
因为他承认自己喜欢做一个势利人,还说凡是事业上成功的人都对他具有吸引力。
虽然道格拉斯已经成为一个非常走红的人物,但是他总是盛赞别人的才能,而
对自己的成就则表示谦虚。他常常说我和玛丽·璧克馥是天才,而他只是小有才
能而已。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道格拉斯是有创造力的,也是有气魄的。
道格拉斯为拍摄《罗宾汉》特地辟了一片布景地十英亩的场地,城堡上面是巨
大的堞口,外面是吊桥,比真正的城堡要大得多。他得意洋洋地领我去看那大吊桥。
“伟大呀,”我说。“要是我的一部喜剧片里用这个布景开场,那该有多么美呀:
放下吊桥来,然后,我抱出我的猫儿,再把牛奶拿了进去。”
他的朋友,从牛仔起,一直到国王,形形色色都有,而他对这些人个个都感兴
趣。甚至对他演牛仔的朋友查理·麦克,那个油嘴滑舌、废话连篇的家伙,他也非
常感兴趣。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查理常常会在门道里装腔作势地说:“瞧你这个
地方,可真不错呀,道格拉斯,”接着又向餐厅里东张西望:“可惜呀,从桌子跟
前到壁炉那儿太远了,吐痰不便呀。”说到这里,他就蹲下身来,说他妻子怎样控
诉他“虐啊……待”,要和他“离啊……婚”。“我说,法官呀,讲到虐啊……待,
我整个儿身体也斗不过那女人的一个小指头呀。再说,无论是哪个家伙,放起枪来
谁也别想比得上那个娘们。她呀,能叫我在我们家那棵老树后边跳来跳去,东躲西
闪,到后来呀,你能透过那些窟窿眼儿看到树的另一面!”我感觉到,查理说那套
荒唐无稽之谈,是在去道格拉斯家之前经过排练的。
道格拉斯的住宅,以前是给猎人住的,那是一个样子相当寒碜的二层楼房子,
盖在一片丘陵地上,现在那儿叫贝弗利山而当时则是布满残梗断株、四面一片荒
瘠的丘陵地。碱质土壤和山艾树散发着强烈的辛辣气味,人闻了嗓子里干燥,鼻孔
里发酸。
在那个年代,贝弗利山看上去像是一片荒废的地产投资区。条条小路隐没在旷
野中,空悠悠的街道上只看到一些电灯柱子和白色灯罩,多数的灯罩已经残缺,都
被客栈里的醉汉开枪击碎了。
道格拉斯·范朋克是第一个在贝弗利山定居的电影明星,他常常邀我去他家度
周末。深夜我在卧室里听到成群去垃圾箱抢食的山狗嗥叫。仿佛是谁在敲响一些小
钟,那嗥声是凄厉可怕的。
平时经常有那么两三个配角演员住在道格拉斯那儿,这些人是:给他写电影剧
本的汤姆·杰拉蒂,前奥林匹克运动健将卡尔,此外还有两个牛仔。我同汤姆和道
格拉斯的交谊,有些像三个火枪手的关系。
每逢星期日早晨,道格拉斯总要事先准备好一队牧童骑的马,我们天不亮就起
身,骑马越过山地去看日出。马童拴好了马,生起了营火,准备好咖啡、烘饼和咸
肉。我们看日出时,道格拉斯总是高谈阔论,而我总是在一边开玩笑,埋怨夜里没
睡好,说看日出还需要有几个女性在一起。然而,那样早骑马出去遨游,确实富有
浪漫色彩。只有道格拉斯能强迫我骑那马,尽管我再三埋怨,说人们不该过分爱怜
这牲口,还说马是下贱的,倔强的,笨拙的。
那时道格拉斯和他第一个妻子离了婚。每天晚上他都要邀一些朋友去吃饭,其
中有他正在狂恋的玛丽·璧克馥。他们俩对恋爱的事也曾有所警惕。我常常劝他们
宁可同居,不要结婚,不必去受形式的拘束,但是他们不同意我这种违反常规的想
法。由于我曾经竭力反对,最后他们结婚时请了所有的朋友,单单没有请我。
在那些日子里,我和道格拉斯常常要侈谈哲学,我总认为人生是空虚的。但是
道格拉斯相信,我们的生命是上天注定的,我们的一生是负有重大责任的。每当道
格拉斯对神秘的哲理谈得热情激动时,我就觉得他可笑。记得,一个很热的夏夜,
我们俩爬上了一个大水塔顶,坐在那儿谈天,一面欣赏贝弗利荒野中瑰丽的景色。
月亮晶莹灿亮,群星闪耀着神秘的光辉,我谈到人生是没有理由可以解释的。
“看呀!”道格拉斯热情激动地说,并向天体划了一个弧形,“瞧那月亮!再
瞧那千千万万的星!世间之所以有这一切美丽的景象,肯定存在着一个理由吧?这
一定是为了要完成一种命运!这一定是为了要达到一个美好的目的,而你我就是实
现这一目的的一分子呀!”说到这里,他向我转过了身,突然兴奋起来。“上天为
什么会赋予你这种才能,让你利用影片这一神妙的工具,让全世界千千万万人都看
到了你?”
“又为什么把这工具送给了路易斯·伯特·梅耶和华纳兄弟影片公司?”
我接过来说。道格拉斯听了大笑起来。
道格拉斯那样醉心于浪漫情调,简直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我到他那儿去度周
末,有时候清晨三点钟睡得正熟,突然被闹声吵醒,我透过浓雾,只见一个夏威夷
乐队正在草地上向玛丽奏小夜曲。那情景是动人的,然而,除非是亲自参与其事,
否则你是很难鼓起这种兴致的。正是由于这些孩子气的性情,所以人家都觉得道格
拉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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