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城市之光》作宣传(5)
威尔斯笑起来。“可现在已经太晚啦。”
我会见威尔斯的次数很多,会见的地方也不同。他在法国南部为他的苏联太太
盖了一幢房子,而那位太太的脾气是很容易激动的。壁炉架上边刻了几个哥特体的
字:“两个爱人,筑室于此。”“是呀,”他听我谈到这题词时说。“我们好多次
把这块牌子装上去又拆下来。每次我们拌了嘴,我就吩咐泥水匠拆下它;等到我们
和好了,她又吩咐泥水匠把它装上去。它被装上去又拆下来好多次,到后来,泥水
匠不来理我们了,让它留在那上边了。”
一九三一年,威尔斯的《货币分析》完稿,写这部书一共花了两年时间,看来
他很疲劳了。
“现在再打算做什么呢?”我问。
“写另一本书。”他懒懒地笑着说。
“我的天呀,”我说,“您就不准备休息一个时期,或者做一些别的事情吗?”
“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呢?”
威尔斯的寒微出身,给他留下了一些迹印,这不是从他的作品中或者外表上,
而是像我一样,可以从他那过分敏感的反应上看出来。我记得,有一次他错发了一
个“h”音,直羞得头发根都红了。想不到这样一个大人物,竟然会为这样一件小
事情脸红。我记得,还有一次他谈到一个在英国贵族家里当花匠的叔父。叔父最大
的愿望就是让威尔斯进一个大宅门当听差。H·G·嘲笑说:“要不是老天爷保佑,
我也许已经当上一位二管家了!”
威尔斯要知道,我是怎样对社会主义发生兴趣的。我告诉他,那是因为我到了
美国,有一次遇见了厄普顿·辛克莱。他驱车陪我去帕萨迪纳他家里午餐,途中
轻轻地问我是否相信利润制度。我半开玩笑说,这问题只有会计师能够回答。这的
确是一个难以解答的问题,但是我本能地感受到,他这一句话问到了点儿上,从那
时候起,我就对社会主义发生了兴趣,并且不再把政治看作是历史问题,而把它看
作是经济问题了。
记得威尔斯曾经问我是否具有超感觉力。于是我讲给他听一件可能并非出于巧
合的事情。有一次,我和网球运动员亨利·科歇,还有另一个朋友,一起到比
亚里茨的一家酒吧间里。酒吧间墙上是三个赌博的轮盘,每个轮盘上都标有
“1”到“10”的号码。我故弄玄虚,半开玩笑地说,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种精
神力量的支配,要去转动那三个轮盘,第一个轮盘将停在“9”上,第二个将停了
“4”上,第三个将停在“7”上。接着,啊,瞧呀,第一个停在“9”上了,第
二个停在“4”上了,第三个停在“7”上了——它的可能性是百万分之一。
威尔斯说这纯粹是出于巧合。“可是,”我说,“如果巧合的事情一再发生,
那就是值得研究的,”于是又讲到一则我小时候亲身经历的故事。有一次,我走过
坎伯韦尔路一家杂货铺,发现那店铺关上了百叶窗,这情形是罕见的。我由于一种
什么冲动,就爬上窗台,向百叶窗的洞隙里望。屋子里阴暗无人,但是食品杂货都
摆得好好的,地板当中是一口大货箱。我当时感到一阵恶心,就跳下窗台,继续朝
前走去。过后不久,破获了一件谋财害命的案子。一个外表和蔼、年纪六十五岁、
名叫埃德加·爱德华兹的老人,霸占了五家杂货铺,每次他都是用窗户的平衡棒
(一种铁棒,用来平衡可以上下拉动的窗户)。打死了原来的店主,然后霸占了他
的财产。在坎伯韦尔路那家杂货铺里,那口货箱中装的是最后三个被害者的尸体:
达比先生、达比太太和他们的孩子。
但是威尔斯不相信这是由超感觉力起的作用,他说日常生活中有许多巧合的事
情,这原是一些很普通的现象,它们并不能证明什么。我们当时谈到这里为止,其
实我还可以告诉他一件亲身经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有一次在伦敦桥路一家酒店
门口停下来,去讨一杯水喝。一个态度和蔼、留着小黑胡子的男人,给了我一杯水。
不知怎的,我一时不想去喝那水。我假装着要去喝,趁那人转身和另一个顾客谈话
时,就放下那杯水走了。两个星期后,伦敦桥路王冠酒店老板乔治·查普曼被控用
马钱子碱先后毒死了五个妻子。就在他给我水喝的那一天,最后一个被他害死的妻
子正在酒店楼上一间屋子里咽气。查普曼和爱德华兹后来都被绞死了。
讲到鬼神的事,我在贝弗利山盖那幢住宅的大约前一年,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写信的人说,他是一个千里眼,一次在梦中看到了一幢房子,房子造在一个小山顶
上,前面是一片草坪,草坪的尽头有点儿像船头那样,是尖的。
那幢房子一共有四十扇窗,还有一间天花板很高的大音乐室。他说那是一个神
圣的地方,因为两千年前印第安人曾在那块土地上杀活人祭神。你永远不能让那幢
房子里黑暗,否则那儿就要闹鬼。信里还说,如果要避免遭到凶祸,那除非是我不
单独待在那幢房子里,同时还要使房子永远保持光亮。
当时我并没注意这封信,以为那是什么骗子写来的,就把它当作一件奇怪好笑
的事搁在一边了。但是,过了两年,我有一次清理书桌抽屉,发现了那封信,又把
它读了一遍。真奇怪,信里有关房子和草坪的描写完全是对的。以前我不知道有多
少窗,这时想到了去数一数,使我十分惊愕的是,我发现那些窗子恰巧是四十扇。
我虽然不相信幽灵,但是有一回决定要做一次试验。星期三晚上用人都休假,
房子里空寂无人,所以我到外面去晚餐。一吃完饭,我就回到家里,走进琴房,那
是一间像教堂中部那样狭长的屋子,天花板是哥特式的。我放下窗帘,扭熄了所有
的灯。然后,我一路摸索到一张扶手椅跟前,在椅子里静悄悄地坐了至少十分钟。
浓密的黑暗刺激了我的感官,我恍惚觉察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在我眼前飘荡;但是,
后来我明白了,那是月光照进窗帘的隙缝,在一只水晶酒瓶上折射的光影。
我把窗帘拉紧了,那些浮动的影子也消失了。我又在黑暗中等着——这一次足
足等了五分钟,没有任何动静,我就小声儿说:“如果这儿有鬼,就请向我显灵吧。”
我又等了一会儿,但是仍旧毫无动静。于是我又说:“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
交通神明?是否可以给我一个信号,比如,轻轻地拍一声,或者,不用这个方式,
而是通过我的心灵,促使我写出一句什么话来;要不,就吹来一阵冷风,表示幽灵
出现了。”
我又坐了五分钟,但是,既没有吹过来一阵风,也没有出现任何迹像。四周一
片死寂,我心里空洞洞的。我认为试验终于失败,于是开亮了灯。后来我走进了起
居室。窗帘不曾拉拢,月光下清楚地看出了那架钢琴。我坐下来,开始抚那些琴键。
无意中我弹出了一个和弦,觉得那声音很美,于是又重复弹了几次,最后乐声在整
个屋子里回荡。我为什么要这样弹琴呢?也许,这就是一种神灵的显示吧!我继续
弹那个和弦。突然一道白光围在我的腰里,我蓦地从钢琴前面跳起来,站在那里,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像是在擂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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